久川埴手下的针尖一顿,状似平常地继续手下动作。
“无妨,让他去吧。”他平静地说,“等他回来你提醒这位他,他今晚翘掉的医院夜班,我已经帮他请假了。”
他说到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安室透帮他挂了电话,却没还给他,反倒勾出一抹笑,问道:
“我帮了你的忙,那这个,也借我用一下?”
他本想借着“手机在行动中损坏”的理由将这个要求合理化,谁知久川埴随口就答应了:
“哦,好啊。要汇报吗,朗姆的电话我有存哦。”
这倒是意外之喜,安室透绷着脸翻动通讯录,大部分是没见过的名字,一排一排的号码蕴藏信息量堪称夸张。
“别看了,就在第二个。”久川埴扫了一眼,嫌弃地提醒,“这群人换号码比什么都勤,而且一般不接陌生电话,很多备注了也联系不上……哼,所以我讨厌神秘主义者啦。”
他放下器械,欣赏被针线勾合的皮肤,很是满意,让这句抱怨的尾音都显得俏皮,总算像这个年纪学生的样子了。
听话里的意思,对方大概率是把他当成费尽心思攀缘的底层成员了,安室透没有挑破,顺从地关上通讯录,开始给朗姆编辑信息。
“我听说,久川……君你们组,和朗姆先生关系不好吗?”
“啊,那倒不是。”久川埴检查他身上的其他几处伤势,一一换了新的绷带,语焉不详地表示:
“应该有上一辈的原因,但谁在乎呢?只是我看那独眼老头不顺眼罢了,早晚有天我要把酒精淋在他的秃头上。”
他义愤填膺,见安室透仍然似懂非懂的样子,久川埴又露出一个假笑:“别急,你马上有机会打听了。说不定下次见面,你都是高贵的代号成员了呢!
“——好了,安室先生!”
他满意地一拍绑紧的绷带,表情在下班的剎那真正放松起来:
“你今晚可以休息在这里,走的时候关灯锁门……那么,我下班啦,先走一步!”
他从安室手中抽走自己的手机,欢快地向他挥手道别。笑意在这一刻才真正直达眼底,欢欣愉悦得像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安室透目送他少年的背影,犹豫着记下新的信息——
名为久川埴的组织成员,比起暗黑残暴的代行者,怎么看都更像一个热爱下班的打杂社畜啊。
话说,以他的年龄,组织这算雇佣童工了吧……?
久川埴2
久川埴刚走出地下诊所的大门,就接到朗姆老头的电话。
“安室在你那里?”
熟悉的、阴测测的老男人声音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久川埴把手机拿远了些,不客气地表示:
“我不来,你的人今晚就死在那了。”
“呵呵,会死在那种地方的人,也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啊,久川君……如何,那也是个好孩子吧。”
“你果真要给他申请代号。”久川埴了然,“已经拟好了么,要选哪种酒?”
“波本,他如何了?”朗姆说,“听说今晚的行动可不容易,我欠你一个人情。”
“朗姆先生的人情,我可不敢接。”久川埴可不管这是否为来自朗姆组的交好信号,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你在杯户町的人呢?派车来接我。”
“自然,举手之劳。”
朗姆主动挂了电话。
久川埴抱臂等了一会,一时没等来朗姆的手下,倒是某辆纯黑的保时捷在夜色中疾驰而来,在他的面前稳稳停下。久川埴在单向的车窗镜前纠结半晌,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乖乖上了车。
副座上的男人一头银白的长发,捻着一支雪茄,没有点燃。久川埴等了一会,也没等来琴酒说话,更心累地主动开口:
“琴酒?我以为你今晚会很忙……”
“大哥的行程不是你能打听的。”开车的伏特加瓮声瓮气地插嘴,“大哥自有大哥的安排。”
“伏特加。”琴酒叫住自己的手下,从后视镜里瞥一眼懒懒倚着的久川埴,嗤了一声,“他才没那种脑子,否则那个代号早早是他的了。”
久川埴打了个呵欠,不知道为何今日连续受到组织里新旧两股势力的重视,他也懒得多想,今晚莫名其妙的加班已经足够累的了。
久川埴说:“千万别,管一半医疗组已经够烦的了,我现在天天满日本跑。”
“咳咳。”这回连伏特加都忍不住笑了,发出一连串咳嗽,“大哥,久川是真的没脾气。”
琴酒也露出嫌弃的表情,无心再和久川埴闲扯,问他:
“朗姆手下那个新人,你见到了?”
“原来如此,你也是来打听他的。”久川埴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阖着眼答,“真受重视,朗姆正说了要给他代号呢。”
“他水平怎样?”伏特加替大哥追问。
“一个人就灭了山口组派来交易的全部家伙,应该足够说明问题了吧?”
琴酒果真是琴酒,转而注意了另一个细节:“朗姆连代号的事都告诉你了。”
“是啊,大概是想和我套近乎吧。”久川埴掀开一侧眼皮,突然笑起来,“别担心,琴酒。组织里谁都知道你和我交好,我不会倒戈的。”
银发的杀手嗤了一声,不做评价。
久川埴乐得一个人清闲,懒懒靠在一旁,望着车窗外飞速褪去的景色,下班带来的短暂欢愉就此渐渐回落下来。
——明天会像今天一样,后天也是。他清楚且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未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在这污泥一样的组织里度过浑浑噩噩漫无天日的时光,奔波在相似的各处城镇里,日复一日做相同的工作,看一些人被杀死,救助另一些……像他那无能的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