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上作为“父亲”的那个男人,久川埴鲜少这样称呼他。他滥情、伪善、优柔寡断,明明身处这样的黑心组织里,却还是每每对人性产生期待,今天又去救了朗姆手下的人吧——那老头把库拉索看得那样紧,怎么可能让她出事呢?
讨厌讨厌讨厌,久川埴烦躁地想,他十七岁就看透的所有事情,此人居然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安室果真是对的,决策者的天真和漏洞百出的决策……医疗组在组织内的话语权一贯的式微,恐怕也有领导者软弱的缘故吧。
——所以,我是对的。久川埴坐在漆黑的轿车里,厚重的黑大衣裹着他都身体,样式上像一条染黑的白大褂——但他却莫名觉得冷。此时他抬起头来,乍一对上琴酒的视线,看见只有真正的豺狼才拥有的狭长、凌冽的双眼,这才是真正属于黑暗并忠于组织的人。
而久川埴,他费尽心机,和最讨厌的谋略家斗智斗勇,却只能堪堪在这立足。他看出父亲的软弱,因而从去年起便开始逐步接管父亲的部下。上头的那位先生一向对有野心的年轻人很是宽容,放由久川埴辗转掌管了医疗组的多数下线,甚至不时表露赞许的意味。
——所以,我是对的,久川埴想。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连带着我那没用的父亲一起。
这是一项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点的路。他备受重视,获得名号,乃至跻身高位,他的双手将沾满献血,在这条道路上,要么被捕,要么走向死亡。
他始终清楚这一点。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谁知道他有生之年是否能等来组织解散的那天,到那时,他又是否还有自由行走于人间的权利?
……这么想来,监狱里总是八小时工作制了吧。啊,那一天,真是令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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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川。”
车已经停了,久川埴却还在发呆。
骤然听到琴酒的声音,他一下醒过神来。银发杀手看上去脸很臭的样子,拖着下巴冷冷扫过来,像是不满久川埴的迟钝。
“啊,抱歉。”久川埴打开车门,倦怠地打了个呵欠,“最近稍微有点过劳——谢了,伏特加,你开车还是很稳呀。”
“哼哼……”伏特加显然很是受用,自信地一笑。琴酒看不下去了,扶着额头阴沉沉地说:
“你确实需要一个司机,今天晚上的顺风车,可不是每次都有的。不如明天去赛妮娅那,她随时可以安排。”
“唔,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久川埴装模作样地沉吟一会,半推半就地承下了,“没有司机确实很不方便呢——不过,既然是分给我的人,随时都该为我待命吧?”
“费话。”琴酒说。
于是久川埴满意了,随时伴架的司机,相当于一个任劳任怨的全职助手。医疗组正是缺人的时候,他每天忙得要死,却连递手术刀的人都没有。
但组织里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配置贴身手下的,若非今晚朗姆横叉一手,琴酒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地许诺他。
久川埴展颜一笑,愉快地目送保时捷卷着尘土开远,这才转身走向他的公寓。黑色大衣的下摆长度不意外地与医用白大褂相仿,在半空中随之掀起一阵微弱清风。
久川埴3
不过,说是第二天挑人,久川埴却忍不住躲懒休息了一整天。
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连续七十二时没有合眼了,从琦玉县到米花町和杯户町,组织最近的行动格外频繁,连带医疗组的全员都不得不来回奔波。
然而一时懈怠的报应也来得很快,隔日他的下属打电话来通知久川埴这个噩耗。久川埴被派遣往返英国,帮忙处理那边因卧底而出的乱子,那位先生似乎希望借此久川埴能借此整顿组织在英国的后勤。
新旧平衡,此消彼长,那位的领导方针一贯如此。之前是朗姆和琴酒,现在是久川埴和他的父亲,组织内外的虚实势力都被他一手掌控,在刻意引导下达到针锋相对的均衡。
——他对久川埴抱有很高的期待。而久川埴正是因此必须展示他的价值。他已经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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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等久川埴终于记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司机,已经是前往英国的一周以后了。他拖着疲惫的心情返回日本,提着行李箱走向机场出口时,在监控的死角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初次见面,久川先生。”
靠在车前盖上的男人有一双晶亮的绿色眼眸,注意到久川埴的视线,礼节性地微微颔首,身后瀑布似的的长发垂下。
“莱伊,我的代号。或者您也可以叫我诸星,诸星大。”
久川埴呆滞了一会,猛地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莱伊……琴酒给我安排了个代号成员做司机?!”
“确切而言,我现在在赛妮亚小姐手下做事。”
诸星大绅士地微微躬身,拉开车门,将懵懵的久川埴轻柔地腿上副座。直到远离了机场人流,他才温声地开口解释道:
“是我主动向赛妮娅小姐提请,最近稍微想换换工作,她就把我安排到你这来了。”
任性的家伙。但组织里的确不缺怪胎,莱伊至少面上正常,他给出的理由虽说牵强,久川埴却一时说不出反对的话。
毕竟他开车确实很稳,不颠簸,也鲜少变速。作为司机而言倒是称职,久川埴叹了口气,他本想亲自去挑个有医疗背景的新人提携,这样培训的负担就能大大减轻。
……本该是这样的。他久川埴靠在椅背上,揉着额角:“是行动人员,就做回行动人员的工作啊,莱伊先生。琴酒那边还挺缺狙击手的,你在那边会更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