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复数次,温德尔把卡约斯护在怀里,背朝下,跌落在一堆厚重的落叶上。
他忍着疼痛检查了一下卡约斯的情况,确认没事后,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震感让他浑身发痛,好在一番检查下来,他全身的骨头都完好无损地呆在原地。
缓了几秒,等待五脏六腑的震感消失,温德尔闷闷地咳嗽两声,从地上站起来。
在他的脑海中关于卡约斯之前怪异行为的疑问一直挥之不去,但注意到落叶旁边的泥泞上印着硕大的猛兽脚印,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气压和浓密水雾,温德尔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和卡约斯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安全地方。
他把雌虫托上自己的背,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
当卡约斯醒来的时候,身边有火堆燃烧的爆裂声,根据声音的回荡轨迹他判断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雨声从山洞外传来,有许多像是植物的障碍物阻挡着他的感官触及更远的地方。
湿润的微风夹杂着新鲜的植物汁液的气息,昏沉的头痛被很好地安抚下来。
在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卡约斯放松了一瞬,深刻的倦意和头痛让他四肢无力,身体下垫着干燥柔软的植物,他几乎就要这么睡去。
但在回想起之前发生种种的瞬间,一股刺骨的恐怖感顺着他的大脑蔓延,刺痛了他周身的肌肉,让卡约斯如坠冰窟。
他为什么还活着?
在雪祖星即将启程的时刻,他因为担心而离开飞船返回营地查看情况,却意外发现里昂家族的雌虫正在运送着盛有雌虫尸体的棺材。
整整八具。
可能失去温德尔的恐惧感在卡约斯的心中盘旋着。
原本他并不高兴温德尔的离去,更气恼于温德尔没对自己说实话,似乎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大概是卡约斯在他面前太放松了,温德尔忘记了卡约斯轻易就能听到其他虫族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判断他们是否说谎。
在察觉到温德尔的声音不如以往坚定时,卡约斯延展自己的听觉感官,听到了温德尔的心跳。
是谎言的频率。
卡约斯不想显得太凶狠强硬,光脑上说这样的雌虫会让伴侣感到极大的压力,消减彼此之间的信任感,信以为真的卡约斯用上了极大的自控力没有问温德尔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卡约斯还是很生气,所以一连几天都对温德尔刻意冷淡,就连出发也没有和温德尔说,并且打定主意要在光脑上冷落温德尔一段时间。
温德尔会哄他的,卡约斯知道。
雌虫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有着很大的缺陷,阴晴不定,习惯于使用粗暴命令的口吻,长得不讨喜欢,表情生硬冷漠。但在他学会收敛这些以前,温德尔似乎已经学会了包容,以纵容撒娇小猫一样的方式纵容着卡约斯的一切。
对卡约斯来说,温德尔是他得到过最好的礼物,是能平复所有痛苦的、唯一有效的镇定剂,是卡约斯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
此刻,听着尸体被运送中发出的声音,卡约斯不自觉地颤抖着:幸好这其中没有温德尔,幸好温德尔马上就要离开加勒德亚·里昂。
他希望温德尔远离虫族主星,远离所有雄虫,他希望温德尔好好地活着,那怕他再也——
熟悉的信息素缠绕在鼻尖,卡约斯所有的思考都停滞了,他呆呆地延展感官,追溯到雌虫信息素的来源位置。
是其中之一的棺椁。
“倒数第一个真空隔离层,告诉我里面的雌虫长什么样。”
被随手揪过来的雌虫转头想要抱怨,却看到卡约斯银白色眼睛中赤红的血丝,先是被目眦尽裂的表情吓得不清,随后认出了这张脸,更是吓得不敢动弹。
“对,对不起,卡约斯殿下,有东西蒙着脸看不清……不过那只雌虫是金发,跟……跟加勒德亚大人的头发颜色有点像——”
雌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在原地抖如筛糠:“不,我不是说加勒德亚大人在那里——”
他生怕自己对雄虫的冒犯会引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尊雄派的卡约斯面前,吓得不敢睁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在卡约斯的虫翼下,死因仅仅是把死掉的雌虫和雄虫的外貌做了类比。
几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雌虫疑惑地睁开双眼,却发现卡约斯早已不见踪影。
实际上,从雌虫说那具尸体是和加勒德亚·里昂颜色相近的金发时,卡约斯的脑中嗡鸣一声,之后的话像是白噪音一样——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温德尔的头发颜色是金色的,他确认过,和加勒德亚·里昂照片上的很像。温德尔的信息素被他记在脑子里,和对温德尔头发颜色的记忆一起,被卡约斯在无数个夜晚反复回味。
这些快乐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带着毒素的武器,刺穿了卡约斯的心脏。
他回到飞船上,等待着飞船启动,把自己的感官扩展到最大。听见了雄虫议论新到手的雌虫,听见了雌虫麻木的应答,听见了加勒德亚·里昂威胁其他雌虫不要打扰自己的声音。
唯独没有温德尔的心跳和呼吸。
温德尔死了。
卡约斯心中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了。
卡约斯记得自己像是幽魂一样在飞船上游荡。
直到感知到加勒德亚·里昂的脚步声,黑暗粘稠的负面想法在一瞬间灌满了卡约斯的脑海,复仇、凌虐以及杀戮的欲望不断翻滚着。
他应该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