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明美小姐看到,怕不是心疼要死。久川埴了解做“姐姐”的心情,摸索着找到水管漏水的地方,抬手把上游阀门拧紧了。
水总算不滴了。宫野志保置若罔闻,垂着脑袋,瘫软在地,一只手被手铐限制着,蜷缩在那个小角落里。
久川埴叹了口气,半跪她面前:“雪莉?”
她大约听见了,依然低着头,抗拒般不吭声。
膝盖刚碰到地面,一地的水就争先恐后般浸润上来,粘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必不可能有多舒服。而宫野志保已然在这湿漉漉的环境中呆了这久,久川埴瞧她失了魂似的可怜模样,又想起伏特加的评价。
——倔强的姑娘。
他又叹一口气,说:“对于你姐姐的事,还不需要这么悲观。”
宫野志保的手指动了动,仿佛省点模式中的机械艰难地启动,一点点信息都要大脑生涩运转许久。久川埴耐心等待她的迟钝反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少女恍惚般呢喃一句:
“……姐姐?”
“是,有关宫野明美小姐,我想你不会介意与我聊起她。”
“……”宫野志保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打量他许久,突然道,
“介意。”
打好的腹稿一时哽住,久川埴没料到她拒绝如此干脆,无言听她说起:
“你们胁迫她,用她的安危作威胁,三缄其口对我隐瞒她的现状……这些骗局已经骗不到我了。现在,又打算怎样编出一个新的谎言?”
她的声音平稳,依稀隐含些应激般的颤抖,像卡带的磁带般断断续续开始控诉:“……反正我在这里,她的好坏生死都由你们随便捏造,我也无法辨别真假,那不如不听。”
久川埴沉默地听她发泄,等她把想说的说完,再次叹息:“好了,那我不说话就是了。”
他自觉现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宫野志保完全应激的反应,反倒应叫人担心她的身体,是否还撑得起大喜大悲的起落。久川埴把那瓶矿泉水搁在一边,脱下外套披在少女轻打着颤的身上。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说,“喝点水吧,还有后勤准备的饭菜,虽然看着一般,其实还在‘可食用’的范围内。”
宫野志保依然不置可否,复又低下头去,久川埴不想再叹第四次气,拍拍她的肩膀,掩门出去了。
徒留垂头的棕发少女在屋内,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偶然发现披在身上的外衣口袋内,有一枚触感熟悉的颗粒。
一片漆黑中,胶囊表面的红白色彩并不分明。用手指去摸时,一行熟悉英文数字的压印在上,触感分明。
灰原哀
久川埴在安全屋门前站了一会,也没想好如何向宫野明美交代。
不论如何,没将姐妹间的私信密语捎到,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过谨小慎微的缘故,虽说善解人意的姐姐绝不会为此苛责他,但她会露出遗憾而宽慰的表情,柔声细语地问是否给久川埴添了麻烦……
那简直比骂他一顿还难过。
久川埴叹一口气,想起宫野志保那幅视死如归的哀惨模样,更加感到抱歉。他闭了闭眼睛,门却先一步在他眼前打开了。
“蜜勒米尔?”
宫野明美疑惑地看着他,她手中拎着一捆过期的报纸杂志。
在她身后,久川埴的私人安全屋内,大扫除已经进行到一半,七零八落地理出不少旧物——敏感的主室和书房被排除在明美的活动区域以外,几乎是心照不宣的。
久川埴摸摸鼻子,先发制人地问她:“怎么出来了?你尽量还是不要离开安全屋吧。”
“我知道。”宫野明美婉婉一笑——与久川埴方才想象的相仿。她在门前放下手中的垃圾:“就放在这里,久川君有空闲的话,麻烦你带去垃圾站好了,今天刚好是可燃垃圾回收日。”
她的嘱咐细心体贴,知道他不喜欢代号的名字,便不那样称呼他。久川埴向她感激地一笑,点头说“好”。
等丢完垃圾再回来的时候,宫野明美正在擦拭屋角落里落了灰的神龛。
久川埴有两年没回日本,归国后也没空回安全屋整顿,因此连青田诚一郎的像上都蒙了尘,雾蒙蒙的好像记忆。
宫野明美小心拭去了桌上的每一粒尘埃,轮到供桌上拜访许久的贡品,倒是颇有些为难地征询久川埴的意见:
“好像没在久川君家里看到酒呢。”
“啊,毕竟我很讨厌酒啊。”久川埴说了一句双关,走了过去,“没事,就这样倒掉吧。反正是自我安慰的东西。”
“那可不行。”宫野明美说。她小心把酒盏放回去,虔诚地在逝者像前拜了拜,这才起身收拾其他地方去了。
徒留久川埴在神龛面前,拿起青田诚一郎的照片,停顿许久,到底将他放回去了。
“……我很抱歉。”他跟在忙碌的宫野明美身后,半晌突然道歉。
宫野明美盈盈回望一眼,继续操劳手下的家务——这是她在久川埴的安全屋内闲居多日后,自己给自己发起的日常活动,可惜久川埴还不太习惯。
他踌躇一下,到底还是接着说起:“其实,我今天见到雪莉了。”
宫野明美的动作停顿一瞬,故作不在意,他便继续道:“她……在琴酒的控制下,过得不好。明天假如有机会,我会再去一趟的。”
“……嗯。”宫野明美低声道,她终于放下了手里活计,偏头扯出一个微笑,
“果然……志保还是不能没有我啊。”
久川埴一时沉默,只会说:“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