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以走。”地上的男孩强忍着痛意,企图制止“她”。
久川埴更加心虚,在拐角听柯南断断续续地说完他的推理,偏过头,浅浅冲他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他不擅长变声,只要开口,很容易就会暴露“宫野明美”被假扮的事实——其实他的化妆术也没学到精通,贝尔摩德多次称他没有天分,“只能骗骗一些纯粹的陌生人”。
——就算如此,那也够了。只是糊弄琴酒而已,一个连杀过人的脸都会轻易遗忘、业务繁忙的杀手。他从未真实与宫野明美打过交道,而久川埴恰好如此了解他。
面具下,久川埴吐出一口浊气,坐上了车。
发信器是否粘上车顶,名侦探是否追上,他都无心关心了。眼下的情况是,他需要——且必须完全、彻底骗过组织内最敏锐豺狼的眼睛,哪怕有任何一点疏漏,都是害人害己。
他真是疯了,拉下手剎时,久川埴冷静地想。蜜勒米尔向来谨小慎微,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之事,他本该享受现状,闭嘴捂耳遮眼躲过所有的麻烦事,安心等待那个终将到来的完满结局……
所以,他果然是疯了。
红漆的轿车如一团火焰疾驰而去,它的目的地是破旧工业园区里一处不起眼的仓库。久川埴推门下车,没带手枪,没带任何防身的武器,孑然一身地走进夕阳洒满的屋檐里。
鞋跟碰撞地面,嗒嗒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仓库内格外清晰。久川埴攥紧大衣口袋内的电话,宫野明美的手机似有所觉一般震动起来,他吞咽一下,接起电话。
“辛苦你了,宫野明美。”
被电音干扰后的低沉嗓音,混杂着如在耳畔般的男声响起,双重的音调仿佛恶魔的呓语。久川埴脊背一僵,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高大黑影吓了一跳。
斜阳冉冉之下,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被无限拉长,久川埴能据此想象他一席黑衣的冷峻模样,和背景里血一般的残霞十分相恰。
他熟悉这样的琴酒,也熟悉他冰冷的语调,喋血似的咬下一个个字:
“好了,你可以把钱交过来了。”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他感到琴酒的枪口硌在后腰上的力道,也听见他半无聊半是威胁地,反复拨弄保险栓的轻微声响,一下一下,传进他的耳中。
这是最后一关了,他暗想。宫野明美的皮囊捏得有七分像,有电话记录在前,琴酒亦不会轻易怀疑……唯独声音,他需要赌一把。
“钱不在我这里。”他顿了顿,用几乎虚无缥缈的气声道,“钥匙也不在,你们不会从我这拿到想要的东西。”
故作沙哑的伪音似乎有些画蛇添足,幸好琴酒没有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将枪顶了顶:
“……原来如此,你依然怀有这样的妄想啊。”
“唔……”
“你妹妹在组织里面,也算是少数头脑顶尖的人物,组织需要她的效劳。”
在如此近距离的状况下中弹,绕是隔着一层厚厚铅板的防弹衣,久川埴依然感觉连脊柱都要被击碎了。他踉跄着倒在地上,坠着挂绳的手机随之甩到远处,他艰难地咳嗽起来。
琴酒视若无睹:“我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喉咙被涌上的血沫堵住,呛咳着说不出话,方才一枪的冲击力大约伤及了内脏。他已经许久没这样狼狈过了,在地上挣扎地撑起上身,又被正面而来的子弹击倒在地上。
……琴酒这家伙,下手还真不留情啊,他苦中作乐地想。久川埴曾经旁观这人杀人如麻,未曾想有一日枪口会转到自己身上,不可谓不是自作自受。
绑在防弹衣上的血袋破碎,粘稠的人造血液淅淅沥沥淌了一地,琴酒面色不改,又往他右胸处连续开了几枪,直到久川埴已经疼得面无血色、气息微弱,才极为潇洒地转身离去。
伏特加忠心地留在后头,贴身搜查衣物后确认找不到钥匙,便开始联络后勤组的人来处理后续。
目睹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久川埴一口气放松下来,便觉得自己很有一段时间大脑放空,几乎到达忍耐的极限了。断裂的肋骨留在体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伤口,他想缓一会,又得注意不能立刻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一个隐隐约约的呼唤让他找回些许意识:
“雅美小姐!……你振作点,雅美小姐!”
他艰难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放大的模糊的脸,男孩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显然焦急到极点。
是柯南……他当然认出他来,漫画里见过百余次特写的大脸,久川埴又怎会轻易忘记。
——所以,不用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啦,他才不会有事的。
他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视野里又是一阵黑白交织眩晕,忍着疼,一面却又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虚弱地抬起手。
“走……”
喑哑的嗓音,吐了一个字便止住,好似不要意思般扯扯嘴角。他将藏到现在的钥匙塞到柯南手上,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套着“宫野明美”的皮囊,一时不敢再说话,咬着舌尖又笑。
在小侦探的视角里,这样的微笑大抵更让人心碎。久川埴眼见他的神色变得越发悲伤,心里也越发感到抱歉。
——所以,不需要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吧。他想,一切不都正向好的方向发展吗?善良之人得以存活,正义终将打败邪恶,不义之人遭受报应,他终于在挣扎许久后做出一次正确的决定,此刻虽痛得万分,心中却坦然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