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提前接到命令的卡尔瓦多斯,一弹射穿了医院露天的变电箱。
久川埴拔腿就跑,目标明确,一口气从安全扶梯跑上五楼。刚跑出楼道,便察觉迎面而来短促的拳风,下意识急停闪避,看清眼前是个戴兜帽的男人。
没有停顿地,男人的攻击来得又快又急,久川埴勉强应付了两下,继续毫不意外地被压制。
憋屈死了,烦人死了,压抑死了!他一把扯下挂在耳上的耳麦,随后在单臂被反拧的剧痛下倒嘶一声,不甘地吼道:“该死的——波本!”
兜帽下的男人迟疑一秒,接着自顾自攻拳上来。
久川埴拼命又避开一次,知道自己蒙对了,顿时出离愤怒。
“安室透,波本!别装聋,我知道是你!……”
——“你果然知道了,蜜勒米尔。”
男人两步将他逼到墙角,在黑暗的庇护中扯下兜帽,极轻地肯定道:“否则你不会默许我接近妹妹,对不对?”
“……”久川埴猛一把推在他肩上,想要躬身溜走,被安室透夸张的吃痛声提醒,才想起他这还有伤。
他一下无可奈何了:“疯子,你到底……!”
“你知道,塞德已经回不去了。”波本很肯定地告诉他,语速飞快,“即使被救走,也不可能再得到信任。蜜勒米尔,你在潜意识中信任着警方,对不对。我也向你保证,在公安的保护下她永远不会再受到组织的伤害。”
他趁久川埴不注意,提溜猫咪似的将人捉回来,用身体牢牢禁锢在眼前。
“礼尚往来,或许你愿意因此体谅我的难处。”
——难处!久川埴直视此人不着调的表情,想不到他有什么难的。
“……不。”他说。
后退一步,脚后跟便磕到墙角。他退无可退,极力扭过头去,忽然觉得很委屈。
“不,波本,不。你什么都明白,唯独不明白我不像你,时刻都能游刃有余——告诉你,要我坦然地接受失去谁的滋味,我做不到。”
他原本可以再恶毒一些,提醒他苏格兰暴露那时同为卧底的他,又是如何漠然视之袖手旁观的。毕竟,波本可是实实在在揭了他的伤疤:
仿佛是世界的恶趣味,他的每个重要的人,最终都会轻飘飘死去。不知出于愤怒还是悲哀,青年的眼尾霎时红了一片,被微弱的采光无情照出颜色,赤身裸体一般展现在波本眼前。
——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波本是对的。久川埴死死咬住下唇,反复的、波涛般的自责终于在此时击垮了他。
“所以我不能把塞德交给你,抱歉。”他的下唇因充血而红润非常,胸膛因方才的剧烈运动而微微起伏,他闭上那双灰白色的眼眸。
“因为塞德……”
突然醒悟了似的,他猛得睁开眼睛,在安室透静候的目光下自卫似的抱起手臂:“不,不对。你在套我的话吗,波本?”
波本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却已经什么都说了。久川埴恼火地撤出他的包围,这次没再被阻拦。
身后的楼道里,层迭的脚步声由近至远传来,因此久川埴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要让琴酒知道他把好不容易策划出的任务时机白白浪费,肯定没有好下场。
更重要的是,塞德还在等他。
塞德3
“那么,你们已经发现了。”
心照不宣地,久川埴很平常地提起这件事,也是降谷零今天之所以出现在医院的原因。公安在塞德的脑部ct照片中发现组织的莫大秘密,其背后隐含的残酷事实,让每个见过它的警官都不寒而栗。
“那个东西……”降谷零危险地眯起眼睛,“组织隐瞒它的意图,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
久川埴抿了抿唇,只说,“那你们就更应该意识到,让塞德回到组织,才是对双方都好。”
波本的表情明显一愣,他迟疑一秒,随即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塞德是……”
“她是我父亲执刀的第六例脑皮层植入案例。”
久川埴说。他注意到波本的表情有一瞬变得极为严肃起来,在他沉沉的目光中,久川埴不禁吞咽一下,继续道:
“前五次实验都失败了,塞德是第一个活着下来的改造对象,但也留下不可逆的隐患……这意味着,只要组织有一天想让她闭嘴,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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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发生的时候,以久川埴的年龄甚至分不清手术钳和剪刀。
有一次莉莉和他拿人偶的素体上玩手术游戏,天真而残忍地将娃娃半个脑壳都拆了下来,被发现此事的青田诚一郎好好批了一通。
如今想来,那大约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彼时的青田诚一郎正致力于“通过人脑医疗器械植入治愈神经类疾病”的可能性研究,在医疗学术领域正是风靡。
然而,不久后,男人的生活便因此经历了剧变。不仅受外人蛊惑答应帮助某恶性组织进行人体实验性质的手术,更是因此而与妻子相离,很有一段时间喜怒无常。彼时的久川埴也不得不离开父亲身边,直到数年后才被准许团聚,如今想来,大约就是“脑手术”的实验初见成效的时候——而久川埴也就是那时见到塞德的。
她是个安静的、瘦弱的女孩。比莉莉大的年纪,体格却要瘦小许多。头发都被剃光,头顶一圈圈缠着术后愈合用的绷带,浑身裹在明显过大的手术服里,从床上愣愣看向他。
久川埴最初很不欢迎她,因为——
“为什么她会在我的房间里。”男孩被长久的训练营生活打磨得迟钝又锋利,疏离地质问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