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查到本人,无关紧要的追查就先暂停了,集中警力找他过往的资料——我听你们才说,北村曾经有案底?”
“他绑架一个同学,还诱导吸毒,□□未遂。当时闹得挺大的,是东都大一个教授出面才压下舆论。我记得……当时报案的也是他吧。”
闻言诸伏景光翻开案卷,当即眉峰一皱。在最头一张笔录的末尾,有稍显凌乱的字迹写着:
「报案人:青田诚一郎」
北村大雄2
“……嗯,我还有印象。”
年过六旬的老刑警叼点燃一根烟,缓缓说起起这个案件,“是个站着还没医学教材高的孩子,据说是东都大的学生,特别乖一小孩。”
提起他时,老刑警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几分波动。诸伏景光按着案卷的手指微微一动,随着描述想起那个总是很无奈的少年医生的模样,听老刑警又摇着头喟叹一声:
“说来惭愧,我们那时,对那孩子,是有些对不住。”
诸伏景光,曾经代号为“苏格兰”的卧底神色微怔,莫名有些预感。
“前辈的意思是……”
“唉。”对方又摇了摇头,“你们在办案的时候,大概也会遇见像这样的两难情况。一起恶性事件牵扯出某个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连环案件的线索,先救人还是追查便是两种选择。”
——当然要救人。
诸伏景光下意识微微皱了皱眉,却听老刑警又叹了一声:
“我知道,这对你们公安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但实际办案中常常会受到不少掣肘。”
他像是刻意为自己开脱一般,抓了抓头发,“这不是那段时间的第一起绑架案,我们当时推断它背后有团伙作案的可能。为了合并专案组,还打报告走了不少流程。”
“这不该构成并案的条件。”诸伏景光说。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大量并案构成专案组骗取经费的操作,在那个年代还并不罕见。
“是。”老刑警颔首,“但之前的几庄案件悬而未决太久,总是希望尽全力增大侦破的可能的嘛。”
——那不是放任绑匪的理由。
诸伏景光很清楚奄奄一息时孤立无援的绝望,几乎对当初的久川埴感同身受。让那种年纪的孩子在绝望中直面人性的恶意,不论如何,那都是警方的失职。
“……那后来,您知道嫌疑人怎样了?”
但在了解案情的过程中,诸伏景光也无法轻易对前辈的做法置喙。
“嫌疑人?哦,那个大学生。事后供述他的绑架是一时兴起,和连环案件没有关系。考虑到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受害方本人也接受和解,因此并没有立案诉讼。”
“即使这起案件,已经涉及毒口?”
“年轻人,你要知道,那个年代嘛。”老刑警很熟练地把烟头捻灭在桌上,终于展现出隐晦的年长者傲慢,
“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知道。”
诸伏景光没接话,他沉默良久,最终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三言两语确认对方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后,干脆起身道别。
“谢谢前辈,请不用送了。”他猫一般的眼扫向对方,
“我这次来,也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案件的情况。毕竟您是亲身经历者,或许能比案卷上更清楚一些细节……”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于是诸伏景光毫不留恋地离开派出所,临近退休的刑警早就推掉了所有工作,很有空闲地将公安同志送到门口。
殷勤劲在对方消失在马路边后瞬间消失,老家伙自顾自抱怨一句“小年轻没带礼物来”,嘟嘟囔囔地回办公室了。
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始终坚守佩戴上樱花徽章时的初心的同僚,从来并不是全部。诸伏景光一直清楚这一点。
他望着警车窗户外的行道树出神,想起初见时白大褂中少年疏离的模样,浑身带着软刺似的冷漠,却依然别扭地提醒他组织内的注意事项……
如此矛盾且缺乏安全感的性格,究竟是怎样形成的?他本该和同龄人一样,天真地思索些生活学习的琐事,和家人一起生活在社会的亮面里。
只差一点,只要当初办案的警察能更细心些,注意到青田家的不同寻常之处……至少不是为了结案效率而轻易和解。
苏格兰合眼,微微叹息一声,重新翻开案卷。
不论如何,侦查还要继续。
北村大雄哼着小曲踱进医院仓库里,自觉像此地的王一般环视四处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处方药物中不少都能倒卖出高价。
甚至还有某个组织愿意出手帮他摆平监管者的视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金山银山都在向他招手。光明的未来让北村完全忘了大学那会落下的黑历史,十分高调地转着手里的钥匙圈,将他的藏金宝库关门落锁。
刚转身,就听某个看不起的实习生叫住他,小心问他:
“北村君,我们院长叫你过去呢,你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北村不知道。他愣了一下,自觉金钱上和这穷学生的阶级不同,故作傲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知道了。”
然后他才开始觉得惶恐——不论如何,一届仓库管理员又怎么会被院长注意到?他担心事情会败露,又觉得背后有某组织撑腰,虚张声势地挺了挺胸膛。
走到院长室门前,里面一片安静。北村故意清清喉咙,敲门。
依旧没人应声。北村大雄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场无聊的恶作剧,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因那异常的景象错愕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