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或者说,赤井秀一坐在大红的福特野马里,从指尖点燃的香烟上,袅袅烟雾里,他抬眼望向久川埴。
轻快的脚步瞬间僵硬起来,像运转流畅的机械卡了油。久川埴缓缓地停下脚步,一下不知该作何表情回应莱伊。
他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但久川埴心底的确有一丝挣扎,归根结底,久川埴做不到对面前的莱伊视而不见——他看上去本该二十四小时精力充沛,但眼底却诚实地显出青黑。
“让我辩解一句。”久川埴熟练地坐进车里,双眼目视前方,“——不是我,莱伊。你找错人了。”
莱伊缓缓启动福特,将对话限制在车内的相对安全环境,也许也借此期盼着打开久川埴内心的防备:
“的确,不是你……蜜勒米尔,是我的疏忽造就了现下的事态。
“而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波本。”
他把疑问的语句咬出确定的口气,久川埴打量过其人全身上下可能配枪的地方,很不情愿地回答:
“既然知道原因,又何必来找我?”
言下之意即,冤有头债有主,他只负责隔岸观火。
“你知道,fbi的线人已经遇难。如果涉及审讯,琴酒一定会找上你。”
久川埴:“……”
“我不知道。而且,你又怎么肯定我非得帮你?”他难以置信地说,“再拿枪威胁一次?说实在的,我真的很讨厌被那玩意指着脑袋……!”
“不需要总把我们想得如此粗鲁,蜜勒米尔,就像我这边也从不过问你的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你给波本的逃离提供怎样的帮助?”
赤井秀一说,他的谈判技巧一定也是顶级,在对话中时刻保持微笑和压迫感,可惜久川埴早已对隐形的威胁不敏感。
……你已经在过问了,他默默腹诽。不过莱伊大约将他前来的动机定义为接应,幸好聪明人总是善于自行推理,否则他实在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于此地的缘由。
他夸张地叹着气,默念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敲着车窗便暗示想要离开。
而莱伊此人,还在装眼瞎。久川埴无奈地问他:
“你究竟打算怎样!”
“我可以选择将车一路开去警局,久川先生。”赤井秀一温柔地踩住久川埴的底线,极为精准地卡在少年心理防线崩溃的当下。
“然而……”
“——然而你绝不会这么做。”久川埴耸了耸肩,表示,“因为你知道我没有实权,诸星君——我知道这是你可以随时弃用的假名,就像我在组织里一样无关紧要。”
赤井秀一的双眼在注意路况,同时勾起一侧唇角:“请不要这么说,蜜勒米尔,你当然有力所能及的事。”
久川埴听出他言语中仍有未尽之言,不由生出些许紧张。他听见通讯器中的二人正在有条不紊地随计划推进,及时汇报工作,塞德正在用摩斯电码告诉他关于尚田道夫自杀的最新消息,老实说,这不让人意外。
这男人在组织手中的把柄太多,自身又是那样易被控制、优柔寡断的一个人。何况就算拒不自尽,组织留的“后手”也会帮他……
然后是波本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与塞德兵分两路,先一步前往清水茜的病房探明现状。他的声音沙哑且紧张:
“她不见了,蜜勒米尔。fbi先一步转移了她。”
久川埴瞬间警觉起来,他像受惊的猫一般应激地盯上莱伊,神色间竟闪过几分杀意。
而赤井秀一正等候着这一刻,几乎立刻甩开方向盘让轿车急停——又是一个漂移——随即在久川埴接力翻身压上他的剎那,将手一翻,虎口牢牢地控制住蜜勒米尔的咽喉。
“好无耻的fbi!”他的嗓音里压抑着愤怒,喉口在压迫下发出气恼的顿顿喘息,
“你们分明,分明知道她与此事无关!”
“我们为清水茜准备了完善的证人保护计划。”莱伊温柔道,“这次手术不会影响她的未来,组织的人也不会再找上他。”
——未来。在fbi的心理分析中,这通常是经历不凡童年的患者最在乎的事。果然,闻言,久川埴的动作停顿一瞬。
“这是我们一方的诚意,你看如何?”
“我……”
久川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近乎抽泣般的呼吸声,无助的酸楚感涌上眼眶。
赤井秀一冷眼看着这一切,对久川埴明显过激的反应,他一点不感到意外。在迄今为止的观察中久川埴表现出明显的精神疾病倾向:
同时存在的躯体症状倦怠和强迫症,间歇性发作的双向障碍和神经衰弱,轻度的失眠和厌食……堪称一击即碎的心理状态。
他志在必得。
久川埴的气息微微抽动,他无法和莱伊赤裸的目光对视,因为他知道他的内心已经动摇。
fbi正在借清水茜的证人保护计划,隐晦地重提青田莉莉之事,久川埴自然知道以他一己之力,做不到为妹妹屏去所有威胁,但……
“关于她的下落,你当然大可以派人去查。”赤井秀一的言语中有种漫不经心的自信,“这也能让你安心,不是么,蜜勒米尔?”
气氛僵持在原地,赤井秀一注视近在咫尺的颤抖的睫毛,屏息等待眼前人下定决心。
目标迟疑得愈久,策反成功的概率越大。然而,就在久川埴颤抖着、几乎溃败的时刻,贴身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忽而震动起来。
他就像猛然惊醒,赤井秀一即刻理解这场摊谈判已是付之一炬,飞快伸手试图抢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