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清水茜的手术,我能一起去看看么?”
“你……”
安室透磕巴了一下,就听久川埴仰着脑袋接着说:
“按理,尚田医生的手术应当不会出差错,我这样的身体、也应该避免出门,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些许迷茫、不安和困顿,“抱歉,好像是有些任性。”
“小事。”
安室透闷闷地笑了起来,看向久川埴的目光中已无戒备。而且,公安的优等生很能体会这种心情:
“没什么可顾及的,蜜勒米尔,想看看自己帮上忙的是怎样的人,那是很自然的想法。不需要这样支支吾吾。”
像个小孩一样。
久川埴朝他瘪了瘪嘴,将密封袋装好塞回保温箱里,再看波本将保温箱搬回外卖箱里——和那杯没了吸管的奶茶一起。
波本的小电驴停在楼下,启动时从两侧刮过呼呼的风。久川埴在后座上,小心翼翼抱住男人的腰,一双短腿甚至踩不到地。成年男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身前传来,让他从心到身都暖烘烘的。
他感到满足,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今天的久川埴才察觉到这点,原来他也能像个真正的医生那样,为拯救什么人而拼命努力过。
清水茜6
清水茜从一场无梦的长眠中醒来,意识尚且不甚清晰,而且眼前陌生的、明显属于孩童的放大的脸,更让她生出某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手术出了意外?她已经身在天堂了么?
目之所及尽是雪白的一片,眼前孩童天使般稚嫩的面庞中,是一对宝石般澄澈剔透的灰色眼睛,那双眼睛灼灼倒映出清水茜的脸庞,让女孩一时忘了呼吸。
“你……”
她一发声,白雾便席上呼吸面罩的内侧,将少女半张脸都遮得模糊。
“天,你醒了!”撑在床头的孩子一下卸了劲,远远地后退几步,踌躇地抬眼望她。
“抱歉,麻醉药效比我猜的要快些。”他小小地笑了一下,露出点苦恼的表情,“就当、没看见我可以么?……好奇心真是麻烦的根源啊。”
他站在墙角,清水茜因而能看清他上下的全部形象。一头乱发蓬松地围住半张小脸,浑身裹在一件过大的纯白衬衫里,将他的脸庞衬得红润而可爱。
乍然望去,就像个天使一样。
天使似的“女孩”朝她微笑一下,像是体谅她在呼吸面罩下说不了话,踮起脚为她按了护士铃。
远远地能听见护士台那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响。
久川埴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心有灵犀般对上清水茜的视线。
“你是……”
“嘘,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像融化在空气里。
许是麻醉药的效果还有残余,久川埴眼见刚从麻醉中唤醒的少女即将再次沉沉睡去,贴心地为她拈好了被角,安静地离开。
萍水相逢,这样也就足够了。
等清水茜再次醒来,或许即将面对的是父亲身亡的消息,家中混乱的境况和几欲崩溃的母亲,或许会伴随她的一生。在往后纷纷扰扰的日常中,在麻醉药效的借口下,她会很快将这次与久川埴梦一般的见面,忘得干净。
而久川埴,或许回去后还要为这一次任性的出行掩盖痕迹,或许朗姆都会借题发挥朝他发难,乃至因此惹上那位的注意……
——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久川埴站在墙角,听一伙人熙熙攘攘地挤进了清水茜的病房,女孩的呼吸机正平稳而不间断地嘀嘀作响。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像真正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地跑出医院大楼,回到他本该适应的黑色阴影里去。
与此同时,降谷零正在仔细且严肃地查看线人传来的调查报告,关于狡猾的朗姆与被他舍弃的器官窝点。
一次大规模的食物中毒——这是警方最后的判断,一切残存的线索都将别墅内众人的死因指向一场意外,但谁都知道一切不可能那么简单。
可见的线索几乎被消灭干净,事先被清理一新的别墅,似乎正预示着这次朗姆壁虎断尾般的行为,实则早有预料。组织的狡猾从未出乎降谷零意料,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诸伏景光,他的同僚。
苏格兰参与此事的程度太深,已经很难置身事外了。
他拨弄手机上的按键,思量半晌,到底没与发小直接联系。这是卧底之间必要的谨慎,风见替他转告了必要的提醒,降谷零这才按住额角,合上手机。
“怎么,不高不兴的?”
男孩轻快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久川埴像头小兽那样奔进车内,一把拉上车门。
这位蜜勒米尔总是像猫是的性情多变,方才还一副细腻敏感的小心模样,如今已经可以大大咧咧调侃起安室透了。
“如何,你见到她了?”安室透挑起一边眉,变脸似的露出个狡黠的笑,
“你撞见她醒了?”
久川埴心里漏跳一拍,当真以为被波本看出病房里的小小意外了——毕竟他不能让任何组织里的人知道清水茜见过他的脸,否则她此生都要生活在组织的监视下了,那可不是久川埴愿意看到的。于是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扭开话题:
“你看上去倒是烦心事不少。”
安室透一句“嗯哼”应下,极其敷衍。久川埴嫌弃地挪开视线,只当随口一问,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接下来很可能要出趟国,波本,和我一起?”
“出国?”安室透留了个心眼,追问,“去哪?”
“英国,或者美利坚。”久川埴露出苦恼的神情,卷着头发,“总之,我不能继续待在日本了,我的小组里出了叛徒,我自然得避避风头——怎样,来吧?刚才手术时我们配合起来,是不是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