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嘴角的弧度在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一刻放平,微微睁眼探查来人是谁,在看到进门的是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时,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打扰到你休息了吗?”杨哲微笑着温声询问,见方秋没有回答,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杨哲,是心理健康科的一名医生。”
他把自己的工牌递到方秋看得见的位置,上面赫然写着心理健康科主任。
方秋微微颔首后,移开目光看向门口,还未出声询问,就听杨哲帮忙解答了他的疑惑:
“别担心,进来之前,我已经取得了你父母的同意。”
考虑到病人目前的心理状态,杨哲没有坦明真实情况,毕竟就算是个心理健康的孩子,听到自己的父母对医生固执地说自己的孩子是学坏了,既然是医生,就能够治病,他们愿意让方秋接受心理治疗,只要医生能还他们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方秋父母的心理显然也有些病态了,所以他让科里的其他医生帮忙继续给两人做思想工作,由他来找方秋聊一聊。
方秋闻言点了点头。
“我能坐下吗?”杨哲选择询问方秋的意见,见对方点了头,指着病床旁边的凳子又问,“坐这里可以吗?”
方秋又点头,他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再次闭眼酝酿睡意,可大白天的,他怎么都不觉得困,尤其旁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杨哲静静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见对方睁眼时表情有些无奈,由衷的笑意使他的声调有些上扬,“你平时的睡眠质量还行,体征也在转好,不能开安眠药哦。”
眼前的人是学心理的,方秋压根也没想藏着掩着,直言:“我现在只想睡觉。”
美梦
杨哲双手摊开,苦笑着说:“科室里常说我是个无趣的人,一和我说话就想睡觉,可我明明没有学过催眠。”
他的姿态舒展,神情放松,温柔而真挚的声音比春三月的风还要能安抚人心,“怎么样,反正你睡不着,要不要和我聊会儿天,保不齐很快就困了。”
方秋抿了抿唇,又想张嘴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成了失声一笑,点头道:“好。”
他不是看不出套路,而是对方的说话方式的确让他放松了许多。反正他的现在处于杨医生的过去,聊一聊也不妨事。
方秋靠自己的双臂撑着上半身坐起,突然听到杨哲似乎递了个东西给他,抬头一瞧发现是手机,有些不解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以后如果有什么急事要用到手机,可以来找我,或者和护士台的姐姐借。”杨哲补充又说,“站在医生的角度,你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离开医院太久。而作为心理科的医生,我同样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方秋垂眸看了眼手机,而后注视杨哲问:“你不问我为什么需要吗?”
杨哲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掏出他白大褂的兜里揣着的保温杯,给自己到了给开水,慢悠悠说:“实话说,手机电脑就是我的第二条命,现在这个社会,没手机就是寸步难行,浑身难受。”
方秋闻言张口就要证明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玩乐,“我要手机,不是为了玩。”
他抿了抿唇,顺着打开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救我出来的警官牺牲了,我只是想有个能收集消息的渠道,等一个不会再给我打来的电话。”
他低垂着头、极力忍耐心中翻涌的情绪而下唇微动的模样,落到了杨哲的眼中,也随着发出一声轻叹。
杨哲轻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说如果他知道自己会因为救你而牺牲,会不会后悔呢?”
方秋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他的人生不该由我左右的。”
杨哲应声点头,“是呀,子非鱼不是吗?”
方秋怔了怔,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双肩沉下,闷声锁:“我和你讲个故事吧,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的痴心妄想。”
反正他“明天”再到见杨哲,对方也不会记得他说过的话,就当是说给一个树洞听吧。
方秋暗道,做下决定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时间倒退的经历娓娓道出,直至说到现在时,他感到自己淤堵的心口好像畅通了许多。
“医生,你说以我现在的情况,既想保住那个会因为我而牺牲的人,又想救回园区里受困的其他人,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
杨哲没有嘲笑方秋的故事,也不觉得对方的问题很幼稚,反而一本正经地思考后才说:“你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啊,人们都会对某件事产生遗憾,事后反思弥补的办法,产生‘当初我要是……’的假设。反正都说是痴心妄想了,不如我们再把梦做得更浩大一些?”
方秋难得感到被理解的开心,双目微亮地重重点头。
杨哲单手拖着下巴,给出了一个思路,“时间在倒退,就意味着你有能力知道事件的答案,并且可以告诉过去的人,虽然会产生祖父悖论,但你的时间不是也一直在改变吗?”
方秋明白杨哲的意思,他也想这么做,可当下他最苦恼的事不在于此,“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怎么收集事件的答案?现在的我是个废人,就算重复了一天又一天,我的父母……今天的事还是会上演,警方也不会把调查进度告诉我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时间在不断后退,身上的伤口也比之前更疼了,用不了多久,他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办不到,更别提离开这个病房。
方秋的伤是不可忽视的问题,这也是医疗组一直很关注的问题,担心病人会因此产生心理创伤。但通过谈话,杨哲大概了解方秋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