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你工作的地方。”程好介绍道,“除你之外,还有个老师傅也在这负责烤面包,你负责打下手和做甜品。”
他递来一本菜谱,钱钱接过,翻开,里面是各种甜品的制作方法,每一个都写得很详细,精确到原料的品牌和用量。
“内容全部是我外婆原创的,都是心血,你可千万不要外传。”程好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这么珍贵,你外婆自个留着不就行了?”钱钱不解。
“她去世了。”程好顿了顿,说,“癌症晚期。”
“抱歉。”钱钱不了解亲人离世是什么感受,但那一定备受煎熬。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程好讲述起面包店的由来。
知道他爱吃面包,外公和外婆退休后一起盘下了这家店,老两口合伙干了十多年,每次出新品,他都第一个试吃,并提出修改意见,使之更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三方努力下,小店生意不错,愈加红火之际,外公因疾病去世,外婆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了朋友来搭把手。
之后不久,外婆也辞别人世,店里没了主心骨,面临倒闭。他父母没空打理,打算转租店铺,被他阻止。
这里承载着他和外公外婆的回忆,他想要将这份回忆延续下去,便向父母争取到了一个月的宽限,如果不能在约定时间内招到人手,那么面包店将任由父母处置。
“你还挺孝顺的嘛。”钱钱嚼着零食,说。
“还好。”程好还沉浸在往事中,“不是说忘记才是真正的死亡,我不想他们被忘记,仅此而已。”
原来人类里还有这么感性的存在。钱钱分他一根巧克力棒,“要吃吗?”
“谢谢。”程好咬了口有巧克力的那一端。甜品总能改善心情,释放出令人愉悦的多巴胺,使所有烦恼都飘到九霄云外,“抱歉,一不小心说多了,来,我教你用这些设备。”
设备操作起来不难,钱钱很快便都学会了,难的是需要手工制作的部分,经长期钻研才能锻炼出的技术,非一日可成。
“今天就到这吧。”一晃到了九点,程好停止教学,断了总电源,说,“明天我白天有课,下午再教你,你先帮着看店。”
“好。”钱钱打开导航,准备步行去地铁站。
“你要去地铁站吗?”听到导航提示音,程好贴心道,“我送你吧。”
“谢谢。”
程好的车停在路边,钱钱弓着腰钻进副驾驶,程好提醒他关车门。
“它不会自己关上吗?”钱钱试着将其关闭。
“不会。”程好活了20年,还没见过会自动关门的车,可见钱钱的家境并不一般。
也对,就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的气质来看,他们家非富即贵,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想当烘焙师,还是蛮少见的。
程好不禁问:“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为什么不读书了?”
“我一看书就想睡觉。”钱钱化身哲理大师,“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读书才能实现人生价值,活得有意义就足够了,都去搞研究了,谁来为人们填饱肚子?”
“有道理。”程好放了首音乐,“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从小我爸妈就逼着我念书,现在我上大学了,他们管不着我了,终于能去实现梦想了。”
“梦想。”钱钱重复了一遍这个充满希望的词,“你有什么梦想?做面包?”
“不是。”程好羞涩地挠了挠头,“不怕你笑话,我的目标是当导演,拍电影。上高中的时候,我拍了部微电影,发到网上,好多人说我有天赋,可惜那阵成绩下滑得厉害,我妈盯我盯得严,没能继续下去。”
至今,他的个人主页上还有很多粉丝在为他加油打气,而他的新作正在筹备中,预计下个月发布。
“说实话,我挺害怕的,怕拍出来的东西不再受大家喜欢,或者有人骂我。”红灯亮起,程好踩下刹车。
两部作品相隔三年,这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对外界的认知和看法,因而拍摄理念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新风格不见得能得到大众的接纳。
“又说多了,不好意思。”发觉初识的两个人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程好戛然而止,“以前都是周含霜听我东扯西扯,长途电话太贵,发短信又不方便,我好久没跟他聊天了。”
作为死党,他和周含霜无话不谈,有什么烦恼,他只对他一个人倾诉,向除周含霜以外的人袒露心事,还是第一次。
可能是由于钱钱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也可能是他憋坏了,急需浮出焦虑横生的水面,透透气。
“尽全力了就好,结果如何不是你能控制的。”钱钱安抚道。
话音落下,红灯变为绿灯,车辆畅通无阻。
“嗯。”眸中暗下的光复明,程好受到鼓舞,“你说得对,反正纠结也没什么用,干就完了。”
钱钱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轻手轻脚地进屋,点亮客厅的灯,看见沙发靠背上有个人头。
“鬼啊!”钱钱被吓得不轻,抄起花瓶就要往上砸,慌乱之中看清是周秉臣,及时停手,才防止了悲剧的发生,“周秉臣,你怎么在这?”
按周秉臣的老年作息,这个点早该睡觉了,这时却一反常态地醒着装神弄鬼。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周秉臣反问。他穿着宽松的真丝睡衣,腰带没系紧,流畅的马甲线隐约可见。
钱钱努力不去看那里,辩解道:“学得太用功了,一不留神就这么晚了。”
“一不留神?哪有一不留神就过去三四个小时的?”周秉臣冷着脸训斥,“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