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青走了,高挑挺拔的身影在薄暮的笼罩下距离阮玉京越来越远,最后被两扇门吞没,彻底消失不见,阮玉京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之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几分触感——很陌生的触感,似乎来自邢慕青的手。
她拥抱了他,就像他还小的时候一样——又不太一样,那时候他没有她高,她如果想要拥抱他,必须先蹲下来,现在则需要踮起脚,同时抬高手臂。
她似乎还夸他了,说他很坚强,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还说他是她的骄傲,她没有责怪他变成了oga,没有责备他的无能,她没有说对他很失望,只是夸他很坚强。
她还约他下个星期见面,带上宫明决一起,可是下个星期实在不凑巧,下周二他预约了腺体切除手术,上个月就预约好了,没法改期,术后至少半个月,他需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静静修养,即便处理工作也只能远程处理。
他想他或许应该走上前敲开2-11的门,在邢慕青改变主意之前,和她另外约个时间,下周、下下周,甚至下下周都不太行,但是之后的时间就都可以了,他们可以等那个时候再见面,当然了,要叫上宫明决一起。
他脚步都快迈开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忽然不想说了,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为什么呢?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想得透彻,察觉衣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似乎已经震动了好一会儿,他因为出神,所以到现在才发现。
他把手机拿出来,举到耳边,听见宫明决对他说:“回来了没?到哪了?要我去接你吗?”
阮玉京抬头去看天际的云霞,太阳落在地面上的最后一缕光辉正在逐渐消散,天就要黑了,天际的飞鸟仿佛正忙碌着归巢,阮玉京低下头按了按眉心,忽然感觉到疲惫。
不是精神疲乏无法摆脱的那种疲惫,而是通宵加班后回到家,或者酣跑几十公里倒在地上,什么也不想做的那种疲惫。
他低下头坐进车里,先捂着听筒告诉司机载他回家,然后扯松领带,靠坐进椅背里,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坐好,告诉电话那头的宫明决:“不用接,已经快到了——晚饭准备好了没?突然好饿。”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赎罪
阮玉京回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他喜欢吃的菜,每一道都符合他的口味。吃完饭回到卧室,他们先后进浴室洗漱。
答应雷朝的要求跟郁绍元见面这件事,阮玉京周一那晚回到家,就跟宫明决打过招呼。宫明决那时问过他需不需要陪同,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有话想单独跟郁绍元说,怎么可能让宫明决陪着?
宫明决好像也察觉出了他的隐瞒,可是没有追问,这世上存在百分百互相坦白的伴侣,也存在一些人,更加愿意保留彼此的空间,阮玉京觉得他跟宫明决属于后者,宫明决似乎也认可这一点。
所以现在回到家,阮玉京跟宫明决提起下午见面的事,他也只挑能讲的部分讲,而不是和盘托出。宫明决明显心知肚明,可是没做多余的询问。
“他问我怎么找到穆锐的,问我是不是派人跟踪了他。”
“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承认了?”
阮玉京耸耸肩,抬手关掉花洒,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条毛巾,擦拭头发上和身上的水迹,一边继续对宫明决道:“他又问我闲下来是不是天天翻他的照片看,我还是承认,他就没话了。”
宫明决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刮胡刀送到水龙头底下冲洗,拿毛巾擦干净脸上和脖子上的泡沫,对着镜子检查脖子和脸,确认各个角度都刮干净,他把毛巾丢进收纳篓,“以后这样的要求你还是不要答应了,他们的工作,不应该把压力转到你身上来。”
阮玉京说:“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对了,回来的时候,我还碰见我妈了,一出来就碰见了,她好像也去那里探望人。”
宫明决已经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了,听见阮玉京的话,他停下来——阮玉京正坐在凳子上,很随意地擦着头发,眼神没有明确的焦点,好像在发呆,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他随口一提,并不包含什么言外之意,可是宫明决知道不是的,任何跟邢慕青有关的事情在他这儿,都不会是随随便便的话题,于是暂时放弃回房间的打算,问他:“她去探望谁的?黎彦?”
阮玉京说:“不清楚。”
“没问她?”
“没想起来问。”
“你们……”宫明决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说话了没?”
他担心阮玉京跟上回一样,远远地看了邢慕青一眼,就目送她离开了,或者更加糟糕,邢慕青也看见他了,两个人对上了视线,可是阮玉京没有主动开口,邢慕青也选择了忽略,于是两个人世界上本该最亲密的人,用各自的方式让他们的距离越走越远。
阮玉京的回答叫宫明决松了一口气,他道:“说了。我们一起回来的。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刚把她送到疗养院。她还约我们下周一起吃饭。”
“……我们?”
“嗯。”
“……”
宫明决有点意外,第一反应想问问是什么促使了邢慕青的转变——约他们吃饭,而且刻意说了要两个人一起,她发出的信号很明显是愿意接受阮玉京,也愿意接纳他们。
但他怀疑阮玉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