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京没应声,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当着宫安蓝的面,他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无愧于心,说真正需要反思的人是他们家属,而不是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得到闻璋用自杀来反对联姻的消息时,他好几晚没合上眼睛。
闻璋似乎也只是自说自话,并不需要阮玉京说些什么,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便低下头继续喝水。
沉默的氛围延续了3-5分钟,在阮玉京思绪变得游离,猜测闻璋找他到底为了什么事时,闻璋放下茶杯,她的神色仍然温和,让人光是看着便心生亲切之意,眼神却莫名显得坚定,仿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郑重意味。
“小京,”她开口对阮玉京说道:“阿姨是来给你道歉的。”二楼靠近楼梯扶手的地方摆放了一组沙发并若干家具,坐在那里能看见一楼的起居室,听见底下的人聊天,也能看见通道另一头的主卧室。
宫明决坐在沙发上等了接近40分钟,视线尽头的木门缓缓朝里旋转开。
宫明决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可是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
阮玉京一出门就看见他了,宫明决很明显察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朝自己走来,他走出房间就停了下来。
站在光线昏暗的走道里,低着头,不知道想事情,还是做什么。
他倒是没有让宫明决等太久,也就半分多钟的样子,他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
他在暗处的时候,宫明决还没发现,等走过那道明暗分界线,宫明决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继而猜出他站立不动的原因。
他大概需要时间平复情绪,可是半分钟似乎还是太短了,停在宫明决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眶还是红色的——不是那种特别重的红,只有一点点,薄薄的,像在浴室里待久了,或者不小心尝到了辣椒,可他皮肤过于干净了,一点点痕迹都很容易被发现。
宫明决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闪过一个个巨大的问号,闻璋跟他说了什么,居然把他说哭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宫明决面前哭,可是很明显,他不是一个情绪容易外露的人,尤其脆弱、敏感这一类偏向负面的情绪,他不会轻易展露在人前,所以闻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清算旧账吗?宫知蓝的死,过去六年所结下的大大小小的恩怨?
可是,不应该啊,闻璋又不是那种不通事理的人,她如果不通事理,宫明决不会让阮玉京一个人走进那扇门,所以,她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怎么了?”他把阮玉京拉到一旁,以免被过路的仆佣们看见,问他:“你还好吗?”
阮玉京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劲似的,他好像也知道宫明决看出他状态不对劲,并且,宫明决心里闪过的念头他也猜得七七八八,摇摇头,“没什么,你别多想,她没跟我说其他的。”
“那你……”
“她就问了问二次分化的事情。”
“那晚她不是也在场吗?”他进一步解释说:“可能被吓到了吧,就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后面又怎么在医院里住了那么久。”
但或许因为阮玉京从没跟人提起过那些天,过程中的状态也好、之后的心路历程也好……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宫明决。
大概因为第一次提起来,虽然没有提太多——描述分化的过程时,他也只用“挺疼的”三个字来简单地概括,并没有进行过度渲染,但或许因为第一次提起来,他还不太熟练,而那些情绪,它们似乎真挺难消化的,一个个硬邦邦的木头疙瘩似的,都过这么久了,阮玉京以为自己早接受现实了,陡然回想起来,他居然还是会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好像随着点滴字句的讲述,他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那些天似的。
虽然当着闻璋的面,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轻描淡写地讲着,语气和表情都风轻云淡,好像那些事情已经成为过去,真正的过去了,被冰封也好、被溶解也罢,甚至被蒸发,总而言之,它们已经彻底被隔绝出阮玉京的心脏,再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可是走出房间之后,尤其看见宫明决之后,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他没有让自己太过长久地沉浸在那些情绪之中,很快想办法调整回来,对宫明决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其他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宫明决见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他便也不再多问,他其实已经猜出阮玉京情绪产生波动的原因,包括闻璋忽然打听二次分化,他也猜出理由。
看起来很莽撞,好像只是为了满足过于泛滥的好奇心,可是伤口是不能一直捂着的,汗液和分泌物有助于细菌的滋生,一直捂着只会流脓,再捂下去就会发烂,必须多晒晒太阳才行,多吹风才能好得更快。
可是阮玉京很明显还没有准备好,他光是回想都会心潮起伏,继而情绪产生大幅度波动,这时候逼迫他面对只会适得其反,遂配合他揭过了这个话题,“三叔他们回去休息了,三婶想睡个午觉,二叔他们出去玩了,霏念想打网球,应该就在外面,一起去看看吗?”
阮玉京说:“去看看吧,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两人便牵着手朝楼下走去,走到楼梯口,阮玉京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拿出来一看,阮乾私人秘书梁宋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他手机屏幕上。
上回梁宋给阮玉京打电话时,他正在隆多岛跟宫明决一起度假,那通电话让他提前结束旅行,也提前结束跟宫明决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