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蜈蚣样的生物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它们弯折着自己无数的下肢,降低身体高度,让网整个罩在尸体堆的上方,然后爬过彼此的身体。
所有的尸体就这样被翻转到了网的上方。
托举着自己今晚的成果,蜈蚣样生物用相同的速度,像是两条会移动的平行铁轨一样,并排移动进了最大的黑色集装箱。
那扇“仓库门”的宽度正好能让它们拖着盛放有尸体堆的网,并排进入集装箱,像是把货物运进仓库的“货车”。
在两条蜈蚣的最后一节身体没入房间中的黑暗后,里面骤然亮起,窜出灰蓝色的火焰,滚滚黑烟从门口排出,热浪扑面而来。
这不是集装箱,也不是房间,而是一个焚尸炉。
眼前发生的事情如此吊诡,让温德尔差点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绿光熄灭的塔顶重新开始亮起,像雨雾一样朦胧的、比之前昏暗得多的雾蓝色,开始弥漫在灯塔附近的位置。
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气味,沉闷浮躁,在每次呼吸时都挤压着温德尔的胸腔。
与此同时,动物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样,以完全相同的步调速度,排成一条长队,逐一通过拱门,朝着发出雾蓝色光芒的灯塔走去。
温德尔手背发痒,低头一看,卡约斯正在用指尖在上面认真地描写着几个虫族字符,意思是:【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我不认字。】温德尔潦草地写回去。
他反手握住卡约斯的手腕,把想要让卡约斯留在这里的话咽回去,刚要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手腕处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感。
皮肤如同被骤然窜高的火焰吞噬,没有一处不感到刺痛,尤其是后颈处散发信息素的腺体位置,简直是火源,让温德尔疼得瞬间失去了视觉,不像以前一样双眼发黑,而更像是被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雾。
温德尔变出利爪狠狠捅向自己的大腿,为自己赢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醒,使劲眨了眨眼睛,勉强让视野中突然出现的雾气消失。
卡约斯眉头紧皱的紧张神情出现在眼前。
“信息素。”雌虫的口型像是反复说着这个词。
温德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腺体在过度的疼痛下像是失控了一样,不受控制地向外排放着雄虫信息素。
他喘息着给了卡约斯一个抱歉的眼神,抵抗着身体的本能,想要关闭腺体释放信息素的出口。
雌虫却摇头,紧盯着温德尔的身后:“不是你的。”
【什么意思?】温德尔费力地想着,他什么都闻不到,而且为什么卡约斯开口说话了,这些未知生物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转身,发现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原本排成一条有序长队走向矮塔的动物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部停下了脚步,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一个方向。
温德尔和卡约斯的方向。
他们的眼睛中全部闪烁着同一种绿色的光,被吸引的样子和之前看向绿光的眼神非常相似,但还多了一些东西,一些温德尔无比熟悉的东西。
疯狂的、执拗的、杀意。
卡约斯把温德尔拉进自己的怀里,就在同一时间,所有动物人像是忍饥挨饿了一整个冬天的狼看到刚出生的蹒跚小鹿一样,眼冒绿光,将他们所在的位置顷刻之间团团围住,一股脑地扑过来。
“雄主。”卡约斯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惊慌,反而很平静,“如果您允许?”
温德尔想说“别管我,自己走”,却又想到卡约斯在树冠之下对他说的话。
在视野完全变黑之前,他努力勾了勾嘴角:“好吧,你赢了。”
“请保护我吧,卡约斯。”
当温德尔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柔软的平面上,无论多蓬松的干草堆也无法达成这种效果,更别提平滑的表面和织物独一无二的触感。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
——但荒雾林星上怎么会有真正的床?温德尔猛地睁开眼睛。
他试着将目光对焦,一个灰白色块在他面前放大,逐渐清晰成一张英俊冷冽的面孔,颜色浅淡的薄唇呆呆地微张,让温德尔莫名想笑。
“嗨,你没事吧?抱歉我没能帮上忙,还晕过去了。”温德尔清了清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发现自己嘴里泛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苦味,喉咙也疼的要命。
这种疼痛并非来源于食道或气管,而是因为说话的动作牵扯到了他后颈的皮肤,也就是雄虫腺体所在的位置。让他立刻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没有任何问题,有事的是你。”卡约斯把手摊开放在温德尔的眼角处,这样就能感受到温德尔的眼睛是睁开的,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毫无动静地紧闭,接近死亡时的状态。
“我已经没事了。我们在哪里?”温德尔问,纵容地无视了卡约斯的动作在眨眼时带来的轻微戳刺感。
银眸雌虫凑得很近,挤占了温德尔百分之八十的视野,像是一只要求主人注意并暗自邀功的小狗,“我找到的房子,这里离山脉很远,它们不会追到这里来。”
温德尔安抚地摸了摸雌虫的头顶,让他稍微向后推开一些,自己环顾四周,发现虽然这里只有一张床和四面光秃秃的墙,但确实可以称之为一间房子。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卡约斯的背后,怀疑地说:“你背后是一只虫族吗?”
卡约斯向旁边移了移,露出被他遮掩的生物:一只侧着脸东张西望、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卡约斯和温德尔之间对话的虫族。从他脖子上稍微黯淡的虫纹能判断,这是一只年迈的雌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