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日军的飞机在金陵领空盘旋,沈思同例行检查之际发现了踪迹,随即与敌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围观者众,时至傍晚,终于击落了敌机,但沈思同的飞机油已耗尽,再无法安全着陆,最终坠亡于白城青城之间的洗墨江。
谁知日军以“故意杀害日方军人”为借口,上升到国际政治问题,举兵入白城要拿人犯,可入了城,第一件事却是搜刮了白城第一大户——周家。
周光潜自知双拳敌不过枪子儿,举手投降,周宝尧却气不过,拿了斧头就要同日本人拼命,被一抢爆了头,周光潜一把年纪见爱子丧命,一口气没上来,也撒手人寰了。
宋润林原本依旧打的是“不抵抗”政策,但日本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再软弱下去面临的可能就是“屠城”,宋劭文忍不了了,软禁了父亲,带着兵马同日本人打了起来。
白城的有钱人得到风声,转移得七七八八,包括失了爱子的沈家,林胜男连夜赴白城,过来接应。
周慈安得了家中噩耗,喘症复发,几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宋劭文是万万不能将其再留在白城了,是以托付给林胜男。
他们两并未打过照面,此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林小姐,拜托你了。”
宋劭文的枪已上膛,做好了与白城共存亡的准备。
林胜男应了下来,“我会照顾好慈安的。宋先生,珍重。”
周慈安在金陵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期间时常收到白城来的电报,有时候打赢了就欢喜,吃了败仗连房间里的花儿也要跟着苦恼上几分。
日本人打白城,意在顺带着平青城,准备半个月连拿两城,却没想到在白城都已经耗了一个月,后备战力不足,势头很明显弱了下来。但另一方面其余各省市,亦不同程度遭到进犯,日本人企图分裂、吞并中国的狼子野心显而易见,连大学也不放过。
北平各高校已遭到空袭,全校师生以及爱国人士全力抢救书籍,几所学校合并成立联合大学迁往昆明。
金陵大学也不例外,林胜男连着半个月都在跟着整理书籍、处理转移学生名单以及游行抗议。
周慈安准备跟他们一起去昆明,到了再准备考学的事情,想了又想,还是去了封信给宋劭文。
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要走的前一天,彼时距离守卫白城之战得胜,日本人退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宋劭文来金陵寻她了。
他的模样变了许多,左脸颊多了一道肉色的疤,神色也狠厉起来。
周慈安此刻才能把他同“少帅”这个身份完完全全对应起来,她敛下眉目,唤他一声。
宋劭文大步向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要去昆明了?”
“嗯。”周慈安承认得很快。
“别去了,跟我回白城。”
“不回,我要去。”
宋劭文嘴角抽搐了一下,面目变得扭曲起来,捏住周慈安下巴的手劲越来越大,周慈安吃痛惊呼出声。
“不回?!周慈安!你再说一遍!为什么不回?!”
宋劭文气急,狠狠吻上她的唇瓣,辗转摩挲,周慈安越使劲试图摆脱桎梏,他就越用力,箍紧在臂弯中,仿佛要把她揉碎,吃干抹尽。
唇齿间沾染上咸湿的泪水,宋劭文也不松手,甚至反过来在女孩子温软的唇瓣上咬了一口,血色与眼泪交织。
直t至周慈安呼吸将将凝窒,开始大口大口喘息,宋劭文才意识到不对劲,松开了手。
周慈安的喘症又犯了,宋劭文有经验,喂了药后,迅速把周慈安领口扣子解开,抱出门外,呼吸新鲜空气,一番折腾下来,周慈安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初,呼吸也逐渐平缓了。
“宋劭文,你也太欺负人了!”
宋劭文的神色终于软下来,伸手替她把盘扣扣上,女孩儿家的衣服做得精致,扣起来也颇费功夫,眼下没什么着急的事,宋劭文也慢条斯理起来,“对不起。”
周慈安擦干眼泪,“周家已经没有人了,回白城也只是徒增伤感,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我要去昆明上学。”
“慈安,你要念书我一向是支持的,世道太平权当锦上添花了,可如今已然开战,日本人一个炸弹,几个枪子儿下来命都没了,读书还能有什么用?!再者,你的喘症需要人照顾,身边离不了别人,去昆明山遥路远一路颠簸,你如何能坚持下来?你听我的好不好?”
换做是别人,周慈安或许会拿出自己那一番知识改变命运、报效国家、经天纬地的说辞,但对面是宋劭文,周慈安无力争辩,只是一遍一遍重复,“我要去昆明上学。”
宋劭文脾气上来了,一脚踹在掉了色的大门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这下终于掉了下来,巨大的坠地声,吓得周慈安一激灵,宋劭文的话在声响过后也显得格外清晰,“桩桩件件我与你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你为何不愿听我的?!周慈安,我告诉你,你哪里都不许去!!”
周慈安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照她从前胆小怯懦的样子,可能便就此罢休了,但如今胆子壮了很多,叫起板来,“我正是不想死,所以在你身边,才不是长远之计!”
宋劭文的身子瘫软下来,周慈安说得并无道理,他如今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早就上了暗杀名单,几场仗打下来,实力削去一大半,南京政府一向怕军阀作大,眼下正是好机会,清剿也是早晚的事,再退一万步讲,他那被软禁的父亲,手下还有不少旧部,若是卷土重来,宋润林未必会念父子情深,给自己一个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