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温德尔在问他,为什么带他来这条暗道。
卡约斯的声音天生透着冷硬漠然,为了取悦雄虫,他只能一遍遍地练习,伪造柔和的声音营造温顺服从的假象。但在温德尔的面前,他知道使用自己的本音也不会被这只亚雌嫌恶。
卡约斯低声说:“这是一条暗道,不会有虫族知道这一点,连王室也不知道这个地点。”
“如果你之后遇到生命危险,可以从这个地方逃走,加勒德亚大人不会再找到你,谁也找不到。”
卡约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帮助的亚雌来自于帝国最大反抗组织,可能即将对雄虫造成伤害,甚至有可能造成一只宝贵的雄虫丧命。
他知道这违背了从小到大王室的所有教导,违背了他效忠雄虫的誓言与原则,违背了帝国法律,某种意义上是对帝国的背叛。
但如果温德尔能在加勒德亚变本加厉的虐待下逃走,他就能活下来,他们以后还有见面的可能。
甚至在最幸运的情况下,卡约斯恢复了视力能够重返战场,他会说服温德尔和他一起离开主星。他不会让温德尔上战场,不会让温德尔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
在远离主星的地方,温德尔会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陪伴在他的身边。
卡约斯愿意为这个可能付出一切。
温德尔注视着面前的雌虫。
他银眸暗淡,瞳孔边缘几乎透明,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骇人。脸庞的线条却又过于锐利,像刚洗去血迹的刀刃,让人不敢直视。
他想起光网上对卡约斯冷酷残忍的形容,甚至是忒西弥成员内部曾经对卡约斯的忌惮和厌恶,此时才发现他们都错得离谱。
温德尔和卡约斯相处的时间不长,每次都是匆匆几面,他们从没有长时间地待在一起,只是从短暂的相处时间中拼凑起对方的过往。卡约斯的过去是痛苦而残破的碎片,温德尔帮不了他太多,能付出的只有安抚,有时适当地给予疼痛。
但就是这短短几次的相处,竟然就让卡约斯愿意为他打破过去二十多年被灌输的一切,违背信仰违背诺言,换来一个让温德尔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温德尔深深地看向卡约斯的眼底,就像是透过眼膜上覆盖的一层灰色迷雾,看清雌虫眼底燃烧着的灵魂之火。
他意识到,卡约斯正在把多年折磨后心中残余着的一小点余烬拼命地挖出来,随即毫无保留地捧到温德尔的面前,双手递出,就像是送一份不值钱的礼物一样随意。
“温德尔,不许走神!我刚才说的机关位置和打开方式你都听清了吗?”卡约斯厉声问,“复述一遍给我听。”
温德尔听了,但他确实也是在一边听卡约斯的叮嘱一边走神在想其他的事情。
他开口,却并非为了复述卡约斯所说的机关位置:“卡约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和忒西弥……”
也许是一时冲动,但温德尔不想再瞒下去了,他认为卡约斯不该受到这样的隐瞒。而且,雌虫清楚地知道“温德尔”可能会对“加勒德亚”造成伤害,但他依旧为温德尔找出了逃生的方法,温德尔有理由相信他的立场已经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他想要告诉卡约斯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让卡约斯不要再为温德尔和他自己的将来担惊受怕,想要告诉卡约斯一切都不会太糟。
一股极强的力量冲击在温德尔的身上,卡约斯肌肉密度极高的身体压在温德尔的身体之上,把他死死抵在通道一侧的墙上。
雌虫在温德尔说出所有一切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嘶声说:“不要说出任何忒西弥的信息,否则我一定会顺着你给的东西,把这个组织的成员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如果你不想这种事发生,就乖乖闭上嘴,或者直接脱离那个犯罪组织。”
温德尔把所有的坦白掐断在喉咙里,安静地闭上嘴。
……还是算了。
“我不会背叛帝国,也不要妄想把我变成你们的一员,我永远也不会,你明白了吗?”卡约斯厉声说,狠狠扼住温德尔的咽喉。
温德尔动了动脖子,卡约斯的手指摁住的地方正在传来疼痛的压力,他知道这里肯定会出现指印一样的淤青,说不定还能给加勒德亚的名声“锦上添花”。
怎么比他这只猫科动物还反复无常,温德尔暗中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想了想,温德尔补充,“加勒德亚大人看到你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的话,会感到非常不高兴。”
卡约斯不为所动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收回手。
温德尔:……
两分钟之前想要坦白的心思彻底熄灭,他深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一种失望和迷惘混合着的情感在心中不断发酵。
他费解地看向卡约斯,就像看向这辈子遇到的最大难题。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在心中默默地问面前的雌虫。
卡约斯僵硬地站在原地,在温德尔不说话的第三分钟,终于生硬地开口:“疼吗?”
“你不该在我面前提起忒西弥,否则就是让你的同伙送死。”他飞快地补充道,隐隐的懊丧冲淡了责备的语气。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温德尔干巴巴地说,其实正在心中暗骂自己竟然从上一句中听出了卡约斯对自己武力值的自傲,并且居然还觉得有点诡异的迷人。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温德尔突然感到衣服动了动,向下一看,发现是卡约斯攥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失明的雌虫在此之前从未对沉默感到不安,他确信温德尔打不过自己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所以有些困惑于此时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