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让幼崽看到血肉横飞、痛苦挣扎无果后惨死的画面,绝对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影响。但他看餐厅中的小虫崽们,好像都挺活泼的样子?
温德尔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你们的教育传统吗,难道是每个小虫崽都要看?”
“你也知道,我是从偏僻的荒星来的,对主星的教育体系一点也不了解。”他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不过似乎并没有引起卡约斯的注意。
银眸雌虫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他也不知道,他从没有接触过小虫崽。
不管是以帝国二皇子卡约斯的身份,还是以卡尔的身份出现,平民雌虫对他的出现总是恐惧的,只要看到就会立刻把自己的小虫崽抱走。连被看上两眼都会觉得惊恐万分,更不要提谈话,甚至了解小虫崽的日常教育问题。
卡约斯听得出温德尔的语气中,对于这个猜想的排斥和厌恶。
至于他自己,心下却是麻木无感的。因为那些画面伴随着他的童年,直到现在也充斥在他的梦中,卡约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甚至在独处的时候,失明的他看到的不是一片黑暗,而是循环播放的死前录像。
而在视力还在的时候,有时他看着普通的雌虫,也会幻视他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粘稠血迹,手里拽着自己的血肉,僵硬的尸体一片冰凉……
卡约斯动了动,恍惚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死寂……
不,手上传来的触感竟然是温热的、有力的、充满生机的。
卡约斯错愕地回过神,黑暗的视觉中,记忆深刻的雌虫挣扎画面被尽数抹掉,取而代之的是触觉系统模拟周围环境带来的影像重建。
叫做温德尔的亚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对面换位置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力度不大不小,有浓重的安抚意味。
卡约斯骤然把手抽出来,假装自己没有对亚雌手上的温度恋恋不舍。
他低下头,暗自咬牙,等着亚雌笑他太过软弱、不够坚定。
没关系,卡约斯告诉自己,这是从小到大已经听惯了的话语。
就算从温德尔的口中说出,从这个愿意给他上药、和他睡在一起度过夜晚、不畏惧厌恶的亚雌的口中说出来,他也不会感到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会的。
可温德尔说出的话,和他们刚才的话题半点不沾边:“张嘴,卡尔。”
他挑起一块柔软的甜品馅饼,确保它沾满了内部的鲜花酱汁,把沾有粘稠酱汁的那一面送到卡约斯的嘴边。
卡约斯迟疑地张开嘴。
鲜花的气味馥郁、浓厚、饱满,通过味蕾冲进他的感官,最后一点关于血腥味的记忆都被这股美丽的味道替代了。
久违地,卡约斯想起了幼年时曾经见到的一片鲜花。
那时他刚刚完成了追杀另一名雌虫的任务,恶心的血腥味在鼻尖挥之不去,被尊贵的雄子认为极其扫兴。
为了不碍其他雄虫的眼,他麻木顺从地离开了欢声笑语的宴会厅。
就在宴会厅的后花园,他看见了那一小片鲜花。栽种在一个贵族的花坛中,柔嫩的花瓣美丽光洁,枝叶繁茂充满生机,随着微风自在地摇动。
鲜花的芳香和鲜亮颜色对于虫族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基本每个小虫崽都能在生日得到属于自己的鲜花。
但那次,是卡约斯第一次见到鲜花在现实中的存在。
他呆住了。
鲜花的气味抹去了他内心翻滚涌动的恶心感和毁灭欲望,让他得到了片刻救赎般的平静。
就像现在。
“很有效对吧,比较浓郁的香味能转移注意力。”温德尔自然地说道,“有种植物叫做薄荷,那东西效果更好一点,不过我看主星没有种植。”
他侧脸看了看卡约斯的表情,抽了张纸,轻轻抹去雌虫嘴角残留着的一点点酱汁,不以为意地说:“怎么这么惊讶,不是推断出我上过战场吗?”
“不过这就是个暂时缓解的办法,不建议你经常使用,更不建议在杀戮的时候闻花香。”
温德尔温和地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语气平和坦然,像是在传授某种轻松的家务技巧:“会有甜腻到古怪的味道,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卡约斯沉默良久,冷冷吐出一句:“软弱。”
温德尔笑了:“没办法,我就是很软弱。”
他承认了,卡约斯却不安地动了动,默不作声地朝温德尔的方向倾了倾身体。
“没关系,我不在乎,”卡约斯的语气好像稍显急促了一点,“我足够强,可以保护你。”
温德尔古怪地看向卡约斯。
说实话,这还是温德尔的生命里,头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而不是让他保护自己。
温德尔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欣慰于从前那个随时威胁自己的傲慢皇子,竟然能对他这只“亚雌”说出这样的话。
他从善如流:“当然,卡尔可是‘白冠’,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雌虫。请务必保护我。”
“嗯。”卡约斯低声应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虫族在说他厉害的时候,没有夹杂着那种惊惧而厌恶的语气。
而且,温德尔的声音也很好听。听着他的声音,卡约斯在空无一物的漆黑视觉中,回想起了那一小片颜色缤纷的鲜花。
“再吃点吧,我可是点了很多。”
卡约斯摸到放着餐刀餐叉的位置,却被熟悉的温度按住了。
图里欧帝国的第一战力,曾经单枪匹马歼灭对方一整只军队的顶级雌虫,就被这样轻轻一点的触碰阻止住,完全停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