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言志真正的死因,是回房之后,喝了有毒药的茶水。后来卫氏把剩余的那些茶水都倒进了马桶,第二日就被收马桶的给拉走了,是绝对找不到痕迹的。而后他又把茶杯茶壶等等都涮了又涮,确保不留下痕迹。
卫氏给侍女做了承诺,言道肯定是没事儿的,案子一定会翻过来,到时候等到大伙儿无罪释放了,就给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赵府,寻个好人家嫁了。那侍女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卫氏要求她受刑的时候多挨一会儿再招供她也完全照做,因为卫氏认为这样做,会显得供词更加真实。
按照纪司明的计划,卫氏他们在州衙内被审理的时候,会假装认罪,然后等到巩昌府复审的时候,则立刻翻案,到时候纪司明会提供几个证人,让他们证实赵言志从不喝老鳖汤。这样,案子就会翻转,经手此案的闻安臣,必然会被严惩。
他纪司明自然也就能报仇了。
“事情执行的过程,纪司明应该是没撒谎的,这上面也不好撒谎,因为太容易拆穿了。那侍女和潘定也都招供了,和纪司明说的并无二致。但属下以为,他要对付的人,却未必仅仅是属下一个。”
闻安臣自嘲一笑:“大老爷,纪司明这般行事,还真是让属下受宠若惊啊,为了对付属下这个小小的副司吏,竟然不惜这般大费周章,更是毒杀了一位堂堂从七品朝廷命官,若是说他只是为了对付属下,那属下万万不敢相信!”
“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黎澄忽然摆摆手,神色间有着掩不住的烦躁,他冷哼一声,脸色难看道:“纪司明一个人,做不成这等事!他背后站着的,肯定有人,不消说,自然是徐惟贤,你一直把话往这上面引,没必要,我早就晓的其中是不简单的!纪司明布下这么大一个局,说是只想着对付你,本官也是不相信的。肯定是徐惟贤拿来对付你和我,咱们两个的!而且,应该是主要对付我!只消得到时候卫氏等人翻案,本官也脱不了干系!”
闻安臣道:“大人明鉴秋毫!”
他本以为接下来黎澄会说怎么对付徐惟贤,但却没想到黎澄神色有些难看道:“只是知道是徐惟贤在背后算计我又能怎样?”
闻安臣不由得愕然。黎澄是秦州知州,徐惟贤不过是同知而已,而且黎澄明显能力比徐惟贤更强,年纪也小,前程是更为远大的,怎么他还不敢对付徐惟贤?难不成是徐惟贤背后也有很大的靠山?
黎澄似乎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淡淡一笑:“徐惟贤背后没什么靠山,他年岁也不小了,也快要致仕了,我要真对付他,证据确凿之下,是没人肯为他出头的。但若我真是这般做了,只怕上官对我也会有看法了。”
黎澄叹了口气:“我刚来秦州城,固然是连破大案,但是在上官眼中,却是搞得秦州鸡犬不宁。而且现下三老爷死了,若是再出这么一件大事,把二老爷也给拿问下狱,那只怕我在秦州城也呆不住了。”
闻安臣不由得愕然,却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节。
“又长见识了。”闻安臣心中暗道:“果然这大明朝的官场,内里门道极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在其中如鱼得水的。需要下狠手的时候丝毫不能留情面,需要忍的时候也要忍得下去。今日却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忽然有些同情起现在的黎澄来了。
刚上任没多久就有一位堂堂从七品官员被毒杀,而身为知州竟然没查清楚死因就贸然上报结案,这等罪过,足以让黎澄把罢官免职了。徐惟贤设下的这个局足以葬送黎澄的政治生命,而黎澄偏偏还有诸多顾忌,不能向他下手!心中之憋闷,可想而知。
“虽说不能下狠手让他被下狱拿问,但至少他现下把柄在本官手里捏着了。”黎澄却是似乎完全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微微一笑,道:“把柄在我手,以后徐惟贤只好做个泥塑木偶了,全然就是摆设。日后秦州城,便是本官一人说了算,再不用受他的制肘。说起来,倒也是一件好事。”
闻安臣凑趣道:“若是他老老实实的,便让他安然致仕。若是他不老实……”
黎澄哈哈一笑:“那就要看本官手段了!”
又说了几句,黎澄便道:“你且先下去吧,这个案子,这就算是结了,不用再向下穷究了,就到纪司明这里为止,别再把徐惟贤给扯出来。徐惟贤那里,本官会找他去说。”
“是!”
闻安臣心领神会,低头应是。
回到刑房,闻安臣立刻重新开审,又把早间审过的那些东西拿来重新问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而是每个问题都问所有人,一人回答,其他人补充。如此一来,形成的供词就更加的有说服力。
一边鞠孝忠细细的记着,闻安臣特意叮嘱他了,不用求快,但一定要细致,一个字儿都不能错!
这一问,又是问了整整一个上午,日上三竿才算结束。
鞠孝忠面前的卷宗已经摆了许多,都是这两日的审讯记录。
闻安臣站起身来,长长的抻了个懒腰,浑身骨骼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坐的时间久了,觉得整个人都快僵硬发木了,这会儿活动一下,说不出的舒坦。
而那几个犯人则是都神情委顿的坐在那里,一个个两眼无神,面露绝望。唯有纪司明,眼神却是有些闪烁,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闻安臣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冷笑一声,忽然高声道:“晋长更!”
“来了,来了,小的来了。”
门外面传来一阵惶急的回答声,接着,一个年轻书吏推开们冲了进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显然是一路跑着过来的。这人便是晋长更,刑房书吏,颇为机灵,会看眼色,人也勤快,而且当初还被纪司明排挤打压过,是以闻安臣便有意识的差遣他,让他多做些事。晋长更也知道闻安臣的用心,很是感激,做事更是勤快殷切,有什么交代下来的,做的都很好。
“东西取来了么?”闻安臣问道。
“回老爷的话,取来了。”晋长更赶紧晃了晃手中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