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点儿的,别说是刑房司吏了,刑房随便哪个书吏你让他去当河泊所的所官他都不乐意,哪怕去了那边是头头,捞的都不如在刑房当书吏多。再说了,那河泊所可是在城外啊,每天还得城里城外的乱窜,多累啊?多麻烦啊?
纪司明这就相当于是被发配了!而且还是流放三千里的那种发配。不少人瞧着他,心中也是颇有些不落忍,但纪司明却是若无其事,老老实实的应了。
这事儿说完了,黎澄便让大伙儿各自散去。
只是出门的时候,纪司明看了闻安臣一眼,冷笑了一声。
闻安臣回了刑房,本来还等着纪司明把东西都搬出来,但回去之后听那两个他留给纪司明的书吏一说才知道,原来今日一大早纪司明就带人过来把东西都搬走了。
“这厮心里倒是什么都很清楚,想的也明白。”闻安臣心中暗道。纪司明这么做,显然是已经料到了知州大人会提拔自已当这刑房的司吏,是以为了避免脸上不好看,提早就搬走了。
他推门进了内间。
之前闻安臣来过这里,不过那时候大半时间是低着头的,自然也不敢四处乱看,而现在,他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
内间装饰的很遮奢,在这里办公可算是一种享受,比他在重案房的办公室要舒坦的多了。桌子足有一丈来长,六尺多宽,乃是上好松木打造,桌板怕不得有一尺厚。桌上一个孔雀绿釉青花大绢缸,里头斜斜的插着七八个卷轴。笔墨纸砚都摆放的整齐,显然收拾过了。
大柜子足有一丈五尺高,一直顶到房梁上,里面卷宗摞满。罗汉床也很是精美,不过上面的被褥什么的都被撤走了。里头的这些家当,都是当初纪司明用公中的钱置办的。闻安臣往那张花梨木打造的宽大官帽椅上一靠,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也不傻,他也不是那种苦修土,能有好的环境为什么不享受?
于是,就在这个下午,重案房的那牌子被搬了来,安放在门外墙上。
闻安臣依旧自领重案房,重案房这一块儿,他没打算交给别人,打算一直是自已负责下去。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其一,重案涉及面大,影响广,而且动辄事关涉案人的生死,须得慎重,交给别人闻安臣不放心。其二,那就是私心了,命案奸案那都是大案,而且市井之间对这等事儿很是感兴趣,很容易就流传极广。多办几件这样的案子,名声立刻就起来了,会在百姓土绅之间拥有极大的名气。而且,这样的案子办好了,那就是很拿得出手的漂亮政绩!
闻安臣以一介平民之身,不过秀才功名而已,想要往上攀爬,除了上官看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名动天下,达于公卿!
当然,这是一个很遥远的目标,但闻安臣正行走在这条路上。眼下的目标,则是:名动秦州城!
“鞠孝忠,你进来!”闻安臣喊道。
外间的鞠孝忠一直都竖着耳朵留神内间传出来的动静呢,他赶紧大声应了一声,而后站起身来,缓缓扫视了一眼方中的其它书吏,下巴喂喂一抬,鼻腔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哼’声的。摇摇晃晃走到内间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进内间,他立刻跟换了个人一般,腰也塌了下来,脸上的不屑瞬间换成了谦卑,他哈着腰走到闻安臣桌前,谄笑道:“司吏老爷,您叫我?”
“嗯。”闻安臣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有这么个事儿。”
“刑房的重案,还是我直接管着。至于其他的一些案件,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儿,便由你主持吧!你从书吏中选上三个人,和你一起,处理这些事情。以后但凡有这种案子,先拿给我过一眼,而后交你处置。如何处置断案,你自已看着办,事后来我这儿报备即可。”
闻安臣瞧着他,缓缓说道。
鞠孝忠先是一怔,而后心中便是涌出一阵狂喜。
他眼睛有些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些日子的奔走巴结,终于有了回报,大人这是要把那些小案子都交给自已了,这放权的力度可不小啊!这些案子虽然不大,但油水可一点儿都不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数量众多啊,这得捞多少银子?!
还有一点则是,因为都不是特别严重的案子,不涉及奸情人命这等,所以就算出了什么纰漏也没太大干系。
他立刻跪倒在地,脑袋重重的磕在青砖上,泣声道:“多谢老爷抬举,多谢老爷抬举,小的必万死以报!”
“不用你万死。”
闻安臣淡淡道:“既然把差事交给了你,有些丑话咱就得说在前头。第一,好生办案,别搞七搞八的,我也不是瞎子,我也会盯着,一旦让我逮着你假公济私收受贿赂冤枉无辜,没你的好下场!第二,吃相别太难看,收银子可以,别闹得太过火!”
闻安臣这一番话,立刻把鞠孝忠心里的小九九给浇灭了。
他重重的打了个哆嗦,立刻一层冷汗就出来了。他赶紧道:“小的不敢,万万不敢!”
“不敢最好!”闻安臣淡淡道:“下去选人吧!”
“是!”鞠孝忠一身冷汗的出去,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畏惧,回到座位上好一会儿之后心情方才平复下来。
等他缓过神儿来,立刻就神气活现起来,他站起身来,顾盼自雄,浑然已经不把其它的书吏放在眼里了——再怎么说,老子现在也跟你们不一样了!他哈哈一笑,把闻安臣给自已的任命说了一通,顿时大伙儿看他的眼神就都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鞠孝忠为闻安臣竭力奔走,不少人都瞧他不顺眼,背地里说闲话的不少,有的酸溜溜的就说:“你这么巴结有什么用?真能给你漏口汤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