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少年的神色并不唐突,既不像宝玉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瞧,也不像有些登徒子,一被盯上就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少年的眼神更多是一种好奇,也带着惊艳,而黛玉一看过去,那少年也有几分闪躲。
因为黛玉一行名气和颜值都太过突出,一直都很吸引人的目光。苏岚等几个姑娘面皮浅,都被瞧得有几分恼怒了,苏岚道:“姐妹们,咱们寻个地方坐坐吧,这里人太多了,也没甚好逛的。”
文家姑娘、迎春都欣然应允。黛玉、湘语、探春倒都不觉什么。美丽的人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穿越在后世的时候,黛玉自己就喜欢在商业区看争奇斗艳的女孩子们,也没什么不好的心思,就是觉得美人见之令人愉悦。其实只要是欣赏的目光,也没什么不妥。
湘语习武的女孩子,本就大方,探春也是个泼辣性子,对于这种欣赏的目光,也没什么不喜的。
这样的宴会,即便公子小姐们难免碰面,但也不过是不认识插肩而过,认识的点头示意,没有人会停下来说话结交的。
原本两拨人就要各自走了,黛玉却听到一个少年说:“范兄弟,你盯着林家那几个丫头看什么?”
黛玉略一蹙眉,对雪雁使了个眼色。
雪雁会意,便转身折向另一条小径,实则是去听那几个少年说话的。黛玉是闺阁小姐
,尚书府的姑娘,驻足听少年公子说话自然不像,但是今日保龄侯府人来人往,许多侍女穿梭,倒没人在意。
至于黛玉一行,唯有迎春不擅长诗词,贾珊还小,剩下的皆是满腹才华的女孩子。姑娘们也没取纸笔,只是随便限了一题一韵,便开始随口联诗。迎春和贾珊偶尔也能联上一两句,至于其他闺秀,更是个个才思敏捷,出口成章。
因为有牡丹宴的事,黛玉一行人随口联诗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一瞧可想而知,人家林姑娘不但会作诗,而且信手拈来,便是佳句天成,更关键是自带磅礴气象,不似闺阁闲作,反有豪放之风。
古人自不知道毛诗词,但是今日在场会作诗的姑娘,哪个不是得名师教导,见多识广的呢。众女孩子只觉得林家几个女孩子,两个义女的诗固然也好,但也只是在闺阁之中算是上上之作,那位嫡出的林姑娘,诗作已经隐隐有东坡、稼轩之风了。
之前还笑人家不读书,不会作诗,之前在承恩公府对黛玉落井下石的姑娘,但凡是要脸的,此刻都觉得脸热。
今日的宴会湘云也老实了,其他闺秀也没人寻林家姐妹的不是了。主要是没人敢了,在承恩公府被团灭一次还可算是准备不足,长康宫林家姐妹讹上九皇子妃,害得小钟妃丢了协理六宫之权的事,今日能来保龄侯府的闺秀就算没去中秋宫宴,也都听说
了。
能折腾得协理六宫的娘娘丢了掌宫实权,折腾得一位王妃娘娘请菩萨在家中祈福不出门,自己还全身而退屁事没有的林家姐妹,谁还敢招惹?反正有脑子的都不敢,至于敢的,也都在家被敲打过了。再加上近日黛玉随口吟的几句诗,哎哟,嘴皮子比不上人家,才华也比不上,谁还上赶着自讨苦吃?
所以今日娇客这边还真没什么热闹瞧。
倒是听说男客那边,史家在酒桌上就定下了史鼎接老保龄侯夫人南下养病的大事,现在酒席还没散呢,就传开了。
至于过程,就跟黛玉之前与林如海商量的差不多。
像老保龄侯夫人的生辰宴,因是大办,其实不是所有男客都能到正厅用膳的,毕竟正厅也坐不下这许多人,所以能入正厅的皆是非富即贵。
按照保龄侯夫人之前的安排,柳行被安排在偏厅。当然以出身论,这也没什么不妥,柳行毕竟只是一个郎中。但是史鼎看了流程安排之后,就将这条否了,道:“柳郎中乃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于咱们阖族都有恩,对待恩人,岂能以出身论?如此这般瞧起不起人,日后咱们府上谁再有三病两痛时,可还有脸去求柳郎中?”史鼎一席话也没给嫂子留颜面。
保龄侯夫人道:“我原是想过将柳郎中安排在正厅,只是正厅许多贵客,若是讲究的,觉得咱们安排他们与郎中同桌,会不会觉得咱们失了礼
数?再一个,柳郎中会不会觉得坐在正厅不自在?”毕竟世人讲究身份,大多数时候,身份有差距的人坐在一起,双方都尴尬。
史鼎道:“这有何难?柳郎中本就和如海兄交情好,文丞相也是个不以出身论人的,加上宁荣二府的兄弟两个,张侍郎一个,我与他们同桌。大哥招待其他亲友,既没怠慢恩人,我这一桌的人想来也不会觉得和柳郎中同桌受了轻慢。”
史鼎此言有理,此事便就此定下来。
原本,林如海父女和柳行商量此事的时候,也想到了座位安排这个问题,林家父女再智计百出,手总伸不到史家的宴会安排上,觉得颇为棘手。谁知史鼎是个明事理的,将此事解决了。
到了正宴这日,史鼐、史鼎兄弟,清流之首文丞相,礼部侍郎张彦等人皆在一堂。用膳的时候是没人说话的,用膳之后侍女端上瓜果茶水,众人便闲聊起来。
既然是老保龄侯夫人的寿宴,自然会聊到老保龄侯夫人现在的病情。说起这个,史鼐兄弟自是先感谢众人关心,又道家母已经好多了云云,接下来才是这两日又感染了风寒。
话头说到这里,众人自然要问老保龄侯夫人的病情是否严重,那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柳行了啊。
只听柳行道:“老夫人只因上次病情尚未痊愈,身子亏虚不曾补上来,所以一遇外邪入侵,便易添病。若是年轻力壮,倒也容易调理
,但是老夫人到底已经高寿,不比年轻人身强体健,调理自然废事些。
虽然老夫人这病也有药物可对其症状,但常言道是药三分毒,老夫人这身子若是常年用药,反是不美。若能移居南方温暖之地,尤其冬日里时常多晒些太阳,再在饮食上注意,比之服食汤药更为有益。”
史鼐就听出不对了啊,他一袭爵人,无旨不能离京,让老母移居南方,岂不被人说嘴,因而史鼐道:“柳郎中的医术自不必说,既是柳郎中说家母适宜宜移居南方,自然是母亲南下对身子更有益。但我们家祖籍金陵,如今只有几房旁族子弟,母亲年事已高,若是让母亲独自回乡,我们做子女的,哪个能够放心?”
人家柳行是带着任务来的,能叫史鼐几句话就将老保龄侯夫人留下来?于是柳行笑道:“保龄侯此言差矣,金陵虽也地处南省,但冬日尚有下雪时候,亦是寒冷非常,并不适合老夫人养病。若是老夫人要养身子,倒是常年温暖之地为好。上佳之地乃是琼州岛,次一等的,粤海亦是不错。”
文丞相持重是真持重,智慧也是真智慧。就林家女来托自己向史鼎推举宝庆堂的郎中,现在宝庆堂的郎中已经成了史家的座上宾,这里头的弯弯绕若是文丞相看不明白,他也坐不上丞相的位置。
就这情况了,老保龄侯夫人随史鼎南下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有人要争
粤海总督的兵权,那也不能拿老弱妇孺的性命做筹码啊。都不说政治立场的问题,这手段太过下作。
所以,即便林如海等人事先没跟文丞相通过气,文丞相也很自然那的衔接配合上了。只听文丞相道:“所谓百善孝为先,这孝自然是以老夫人的身体为重。忠靖侯南下任职时,何不带上老夫人同往。想来有忠靖侯侍奉母亲,保龄侯也能放心。”
还不等史鼐开口呢,张彦就点头道:“原该如此。”
清流之首文丞相如此说,又有礼部侍郎也如是说,那还有谁能说不是啊?若是有谁用礼法绑架保龄侯,说人家不孝,您是礼部尚书吗,能比礼部侍郎还懂?就这样,此事虽然不至于说就此定下来,起码是排除了各种舆论上的困境,该怎么安排,就看史家兄弟如何选择了。
史鼎何等聪明的人,今日之事虽只是闲聊提起,但是怎么就那么巧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呢?史鼎举起酒杯送至唇边,余光却看似无意的扫过林如海和柳行的脸。
史鼎回京不久,但是算是见识了林家女的本事了,这个女孩子,似乎做每一件事都不会无的放矢。那么林姑娘推荐的柳郎中突然如此说,真的仅仅是闲聊赶巧吗?
再一个,史鼎想到这回母亲病情凶险,也疑心有人在母亲的病情上做手脚。自己在京城的时候,自然不用担心日后还有人动手,但是自己离京之后呢?
经过这一回,还将老母留在京城,史鼎不太放心,只是提出带母亲走,兄长面上又下不来,现在柳行、文丞相、张侍郎等人把梯子都搭好了,史鼎不顺道下了还是史鼎么?
于是史鼎直接道:“柳郎中,这回家母的病全靠柳郎中妙手回春。等会席面散了,柳郎中可否再替家母请一次脉?若是我们兄弟商量了接母亲南下养病,也须得母亲身子调理好了,才能远行。”
柳行自然笑着点头应是。
老保龄侯夫人的整寿是大办,除了里头的贵客是寿宴当日招待,外头还摆了流水席,平民百姓说上几句吉利话都可以来吃一顿,连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