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突然道:“父亲改日带个话给太子殿下,叫殿下加强防范,别被人寻了间隙。”
林如海一愣,闺女的思维向来跳脱,也不知道怎么从为抢夺兴建水师的起手,锻炼兵士抗晕能力突然就转到了太子的警惕性。林如海问:“玉儿又想到了什么?”
黛玉道:“也没什么。只是小王爷这次的动作略大了些,咱们能瞧出机窍,敬舅父能瞧出来,其他人自然也瞧得出来。咱们争夺兴建水师的兵权,为的是不让水师兵权再度落入承恩公府手中,而长康宫瞧出来之后,首要考虑的是如何继续得到承恩公府的支持。
于承恩公府而言,太子登基或是九皇子问鼎,没有分别。但是太子或九皇子折损了任意一个,承恩公府只能鼎力支持剩下的一个。不然,三年前,长康宫不会在二皇子一系还风光的时候就先对东宫动手。
彼时二皇子势大,按常理,太子殿下和九皇子应当守望相助才是。那时候,东宫对长康宫防备极低,于长康宫而言,更容易得手。”其实前世,长康宫在三年前确实一击得手,收拢承恩公府的全部势力。因为有兵权在手,逼宫成功。
林如海点头道:“玉儿此言有理,为父会跟太子殿下说。”
正如黛玉所料,京营整肃军纪这个事儿,刚开始还被各路势力误认为是贾敬新官上任三把火。但
是小钟妃和九皇子的智商真的不差,就是二皇子府上也有极聪明有见识的谋士。所以琢磨一段时间,长康宫和二皇子也隐约猜到了这个事。
二皇子虽然很是郁闷,但是自从三年前甄家案发,就一蹶不振了。手上残余势力要争大位肯定是不够的,若是太子顺利登基,甚至要自保都不足;那二皇子没得选择,只能暗暗投靠九皇子,争取搏个从龙之功。
至于九皇子么,其实从三年前铁网山构陷太子被发现起,也已经没了退路。夺嫡这条道路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小钟妃和九皇子商议此事的时候,先是感叹了一回东宫的计划周密,后又有些恼怒,道:“皇儿你看出来了吗?从户部改那个劳什子记账方式开始,后面的一连串计划,仿佛都在林如海的计划之内。”
虽然林如海回京之后,九皇子处处受制,但是依然得承认九皇子是个智商很够用的人。就算在相互角逐的时候,处处被林家父女抢先,但是九皇子至少是明白自己怎么输的。好比和顶尖高手对弈,能看懂自己是怎么输的,那也是极高的水平了。
九皇子狠狠的拍了一下黄花梨木的桌子,道:“林如海借着改革账本,清了积欠讨得父皇欢心;又借王氏打到王子腾,拿到京营的兵权;再提出海贸专营,断了咱们借海贸增强实力的可能;现在剑指保护海上商路的水师。而且,操
练水师的军费也早就有了,就是清积欠和查抄甄家、王家所得,练多大一支水师练不出来。细细算来,自从林如海在江南斗倒甄应嘉以来,后边东宫得利,可说是空手套白狼。”这就是一个闭环,每一个环节稳步推进,相互支撑,能够完成林如海的所有计划。
小钟妃点了点头,道:“那皇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九皇子沉吟道:“若是要兴建水师,到底还是招募南人兵士为佳,贾敬虽有远见,如今操练的以北地兵士为主,彼时朝堂上必有一番争夺,水师未必便会落入贾敬之手。孩儿现在更担心的是人心思变,原本咱们以为牢不可破的盟友,会渐渐倒戈。”
自从保龄侯府与林家通信后,长康宫的计划‘泄露’开始,小钟妃母子就有承恩公府倒戈怕偏向东宫的危机意识。但是人心这个东西,也是最难把握的,况且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承恩公府也好,保龄侯府也好,当他们觉得东宫胜算更大的时候,偏向东宫乃是人之常情;除非九皇子证明自己比东宫更强大,不然这种事也没办法阻止。
小钟妃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叹道:“皇儿可知道三年前,为何本宫明明知道二皇子如日中天,却先向东宫动手。”
小钟妃说的三年前,自然是铁网山围猎那场事。本来,那次的计划也是天|衣无缝的,谁知怎么远在扬州的林家突然传出林佑
落水的事,又查到和贾敏的亲信有关。林家发生的事给了东宫提示,东宫也开始彻查惯用的亲信。
那次之后,长康宫埋在东宫的细作被莫名其妙的挖了出来,东宫避过铁网山一场算计,然后才开始顺风顺水。
九皇子沉吟了下,猛然反应过来,感激道:“儿臣谢过母妃替儿臣深谋远虑。”
小钟妃道:“皇儿如此上进,强过你几个皇兄不知凡几,本宫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略顿一下,小钟妃道:“本宫自然知道只要太子还活着,本宫就不能替你收服承恩公府的所有势力。所以,本宫三年前策划除掉太子。于承恩公府而言,没了太子,便只能全心全意的辅佐我们母子。”
这些也都是九皇子猜到了的,但是听小钟妃亲口说,这还是头一回。九皇子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捏紧双全,道:“儿臣不会让母妃失望的。”
小钟妃笑道:“我做下的事,任何一件暴露了,都是万死不辞。皇儿,我们母子已经没有退路了。”
听到‘没有退路’四字,九皇子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还带了几分狠厉,道:“母妃放心。”至于放心什么,却没有再说,也无需再说。
母子两个沉吟会子,小钟妃突然道:“太子就和当年的长姐一样,不过占了个嫡长。长姐处处不如我,太子也处处不如你,就算为了天下百姓,这江山也该交给你。倒是东宫那个七郎,
竟是个邪门的。怎么前脚贾敬大练兵士,后脚他就送去了让兵士抗眩晕的古怪机器。”
九皇子皱眉道:“这个,儿臣也起疑过。不过东宫小七迷上木工不似作伪。而且,东宫小七给贾敬送去那两个古怪大家伙之后,便又迷上了别的,现在已经去折腾工部了。此事,只怕是巧合吧?”
小钟妃凝眉道:“哪有这许多巧合,这个七郎该查一查了,他和林家那个丫头,还有你妹妹身边的水澜,都邪门得紧。”
司徒卓和黛玉皆是长康宫的对立面,若是对立面出了后起之秀,对自己母子自然是威胁,但是水澜现下给自己同胞妹子做伴读,一早就站在长康宫一边,能有什么问题?
九皇子吃惊道:“母妃说水澜那个丫头也邪门?难道水澜竟是东宫安排在长康宫的细作?”因为长康宫曾在东宫安排过细作,九皇子以己度人,怕的便是这个。
小钟妃嗤笑一声道:“你高看水澜那丫头了,我试探过她好几回,她的能力不足以胜任细作,若她是细作倒能省了我不少功夫。”
“那母妃的意思是?”
小钟妃道:“本宫瞧水澜那丫头,不似心机了得的样子,那么当年她称病拒了二皇子嫡二子的亲事,投到长康宫里来的行为,为何又显得如此出色,竟似未卜先知一般?还有,荣国府贾家二房贾政夫妻和离之后,我不过是顺手将贾家元春收到长康宫来,瞧
瞧日后有无用处,水澜那丫头似乎很是不满。论身份,贾家那丫头不过是宫女,半点威胁不到水澜,她不满什么?
最奇怪的是,本宫自从发现水澜这丫头有几分邪性,便叫你妹妹身边的奇兰姑姑留了意。你也知道,水澜这个丫头也是心高气傲的,上回在承恩公府,林家丫头被多少豪门贵女挑衅,而且之前林家丫头可没露出半点能舌战群芳的本事,若按水澜一贯的性子,定是要上前跟着数落几句的,但是你猜那日水澜做了什么?”
小钟妃似乎也没指望九皇子回答,略顿一下,继续道:“奇兰说,水澜脸上露出了恐惧,甚至后退了几步,看起来极怕林丫头的样子。而且,那种恐惧,奇兰跟我形容的是,仿佛见了鬼怪。”
听到这里,九皇子也觉得奇怪了。“水澜平日也不像胆小的样子,而且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鬼怪?母妃这么一说,我倒想见见那林丫头了。”
小钟妃笑道:“林丫头本宫见过,论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就是年岁还小,也隐隐可见日后峥嵘了。”又顿了一下,小钟妃含笑瞥了儿子一眼道:“你别岔开话,还有一件事,那日牡丹宴闹了一桩之后,贾敏要走,史夫人自然是要留人的。正巧这个时候,东宫小七派了个内侍来解围。奇兰说,那时候水澜的表情也怪异得形容不上来。
你且想想,王孙公子和闺秀们赏花的地
方不在一处,怎么那么巧又是东宫小七出来坏的事。东宫那个小七,平日看似不务正业的样子,但是回回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看似无意的偏帮林家。而且,怎么偏偏水澜见了这两个人,都反应异常,像是知道此二人秘密似的。”
九皇子沉吟会子,道:“如此说来,水澜也有些奇怪。母亲是否打算试探水澜一二?”
小钟妃又嗤笑了一下,道:“水澜那丫头心思简单,略吓一吓,直接问就是了。”
没隔几日,小钟妃果然就问出来了。
刚开始水澜是不想说的,但是她的智慧哪里比得上小钟妃,终究是被小钟妃诈出了真话。再一个,水澜既是投靠了长康宫,正愁没办法让小钟妃发现自己的价值,小钟妃既然自己有所察觉,水澜也半遮半掩的透露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