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萼无奈地笑笑,将靠在自己胸前的那颗小脑袋扳起来,难掩眉目间的愉悦,“小姐,你可是忘记了?今日夫人们要去雷山寺找慧明大师对你与小世子的生辰八字。昨天可是你自己吵着闹着要去的,怎的,这么会儿便反悔了?”
叶茉还沉溺在香甜舒坦的梦乡里,这时候怕是让她去搬金砖都有难度。只见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小姐一阵低声呢喃,突然就猛得往身后柔软的床褥子倒去。刚刚塞进衣服袖子里的半边小胳膊又挣扎了出来。
“看什么八字呐,不去了!”
惠萼眼见着小娃娃又滚回床褥里,有些哭笑不得。果真是小孩儿心性,昨天才信誓旦旦地扬言,说什么定能早早地起来。可若是这时候由着她睡,等一会儿醒来,发现大夫人、侯爷夫人以及小世子都出府去了,只怕又该闹腾了。
抽出那条被她一番捣蛋之后半滚进被窝里的小裙子,然后转头冲着门边假意喊道,“哎呀,小世子今日可来得真早,是来看我们五小姐的么?”
这原本便是大人哄小娃娃的做法,可叶茉却不是真地三岁小娃娃。只听被窝里发出一声朦胧的嗤鼻,随即一个带着鼻音的软绵声音响起,“惠萼,下次咱换个新鲜点儿的吧,他只怕比我还能睡呢,而且那销魂的起床气……啧啧……”
惠萼不免被叶茉老气横秋的语气给怔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和着被子一把将床上的小姑娘抱起来,“看来咱们的小茉茉是醒了呀,那就赶紧穿衣服去叫小世子起床吧。”
叶茉又就着惠萼的怀抱酝酿了一会儿,方才不甘不愿的睁开眼睛。一双水雾伶仃的眼睛眨了眨,长卷浓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映出大片的阴影在脸颊上。粉红色的小嘴巴微微嘟起以表此刻她心中的不满,腮帮子鼓鼓肉肉的,衬得整个人圆润可爱。虽如是说,却也依稀能自那流畅的弧线里瞧出些妙美轮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仪容,足见先天优势是极给力的。
叶茉打着喝欠走出内室,才不过将将寅时,外头还掌着灯笼不见日头。等她慢悠悠的吃完早点来到叶甄氏的院子门口时候,便也只是卯时时分,天边仅仅露了片白肚皮。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此时的叶府,一改往日的宁静,一派热闹荣华。叶甄氏在淑兰的陪侍下自里头走出来,瞧见惠萼抱着叶茉站在门口,连忙加快脚上的步伐走过去。
叶甄氏自惠萼手中将叶茉抱过去自己怀里,连忙用大斗篷裹住叶茉的小身子,眉心轻皱显出些愠怒之色,“晨起露重,怎得只给五小姐穿这么单薄,惠萼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惠萼身子一震,立即跪在了地上。叶茉连忙出声向叶甄氏为她求情道,“娘亲,惠萼本是给女儿搭了披肩的,只是女儿自己嫌着烦热才没有穿。”
随着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叶茉对自己的这个贴身丫鬟惠萼自然多添了几分亲近,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据说惠萼原是叶三夫人也就是叶甄氏的同胞妹妹陪嫁过来的丫鬟,一直深得叶三夫人的宠爱。那位夫人难产离世之后,叶甄氏便将她收进了自己的院子。照顾了叶青川两年,便唤到自己身边做贴身的大丫鬟。
且惠萼一向温和又好说话,逢人遇事都多留几分情面,府里头不少人都愿意卖她的交情,可以说是人缘及好的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大夫人的宠爱,甚至曾一度要将她贬去洗衣房。可为何最后来了叶茉这边,还贴身侍奉这始终是个谜。
但是有一点叶茉很清楚,那便是自己的娘亲叶家的当家主母,很是瞧她不上眼,却又一直没去动她,亦或者说是没办法动。
叶茉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怎奈每每说到这个问题时候,她便一味的只是沉默,硬是探不出半点风声。瞧着如此光景,叶茉也没办法,最后只得作罢。只在叶甄氏为难的时候,多帮衬着她一些。
叶茉随着叶甄氏出得院子,上了门口的一顶软轿。软轿穿过叶甄氏院子前面那片大大的梅花林,绕着九曲十八弯地长廊子又走了许久,最后自一座白色的小石拱桥上过去,这才到了前院的花园里。
此时的天虽还是麻麻亮,整个叶府却被火红的灯光映衬得白昼一般。四个随行的大丫鬟两两一排,紧挨着软轿走着,身上穿的都是精绣的绸缎衫裙,颜色花样更是不尽相同。在轿子后面跟着的,是八个脆绿夹袄的中等丫鬟,手中挑的都是大红的油纸灯笼,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叶字。
再后面的则是十二个中年婆子,缠着同样的发髻,身着同款同色的青布短薄袄。手中或挑或抬,或餐盘食盒,或貂皮薄毯,照拂的都是主子们将会用得着的物样。
一行人自迂回曲折的庭院小径出去,再过一条宽敞笔直的大走廊,往着那扇朱红色的巍峨大门行去。叶家的大门仍旧是紧闭的,只是此时,右边那扇侧门边已经被灯火照得通红。二十名身着叶府护院长衫的青年男丁全都肃穆而立,面部冷峻无颜色。
叶茉被叶甄氏抱着,刚刚走出软轿,就被惠萼抱了过去。淑兰三步上前扶住了叶甄氏的右臂。只见门边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半弓着身子,右手挡在嘴侧冲外头吆喝了一声,“大夫人,长小姐出府咯。”
随后便听外头一阵骚动,只不过片刻那骚动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原本等在门外的几十护卫全都各就各位,所有人目不斜视,眼睛直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