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却撸撸自己这杆烟袋,斜眼睨了和珅一眼,笑道:“和二,有个消息,我看我还是得告诉你。”
和珅心说你有什么消息还能力挽狂澜不成?不在意的摆摆手,“什么消息,你说!”
纪晓岚一字一顿,“那柳太夫人,她全招了!”
和珅登时傻了,他身后的福康安也惊了。
“你,不问我?”
霍青桐看着眼前这刚从柳府佛堂出来的人,问他什么呢?问她到底是不是他生母?问他那金锁背后藏着怎么样的凄美故事?问他对今日所听到的一切,究竟有几成相信?经过些日子的相处,霍青桐不认为他是个轻易下判断的人。半片奶娘手上得来的金锁,一个号称雍正爷所赠的佛像,还有一个,听上去很动人的故事。就凭这些,就要相信眼前的华发老妇是自己的生母,这是不是,太儿戏了点?!若换了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是乾隆,是大清朝的九五至尊,这样的身份,就是陷入怎样的骗局里,霍青桐都不会觉得稀奇。
“问你什么?”她轻言浅笑。
乾隆爷却嘴角扯动,只有苦笑。
“你看这扇面,是什么颜色?”霍青桐将他手中折扇接过,缓缓展了开来。
“白色。”
“那这扇柄呢?根根分明,是什么颜色?”
“黑色。”乾隆只是随口回答,心底也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霍青桐却接着又道:“你穿的上衣,我穿的裙子,还有这天空,这大地,这花、这草、这树叶,又是什么颜色?!蓝的、黄的、红的、绿的……在这世上,在黑跟白之间,还有很多种颜色,很多很多。就像这世上的故事,除了真跟假之外,还有很多种可能,很多很多。可能你真的是他儿子,可能她根本就是在说谎,可能这原本是个陷阱,又可能这仅仅是个巧合。可能她误以为你是她当初的那个孩子而你根本就不是,也可能她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怨恨、所有的遗憾,都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等她明天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终究是一场梦!”
梦吗?谎言、巧合,还是陷阱,究竟是哪一种?
“不管是哪种可能,你都是你,你就是你,从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就像我始终是我,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大清朝,甚至是一本或者几本书里,我都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这种对自身的迷茫,和“我是谁”的困惑,还有谁比她更能感同身受?!霍青桐静静望着他,那流光的双眸,也像他的扇面跟扇柄一样,黑白分明。
“你说的对,”乾隆忽而一笑,那轻松的表情,仿佛他从未因此而感到烦恼过。“只是,还是有些麻烦,不管她是不是朕的生母,朕都不知该如何处置她才好。勾结官吏倒卖灾粮,依律当斩。可她若真的身故,朕或许会背负弑母之罪,而这金锁一事的真相,就再也无法揭开了……”
霍青桐心道那就暂时留下她好了,可转念一想,以什么借口?若她真是乾隆生母,那倒好办了。虽说古人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这是大清朝,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所谓与民同罪,也不过是个口号罢了。别说皇亲贵胄,便是普通旗人,犯了罪惹了事儿,处置起来跟民人百姓也是不同的。她若真是皇帝生母,谁敢处斩?可偏偏,又不知道是不是……
正当俩人面面相对,一脸纠结的时候,杜小月却忽然闯进屋来。她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啦,那个柳太夫人她,她服毒自尽啦!”
乾隆嚯的一下站起来。
什么?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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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游幸杭州
“皇上,这,这都要怪纪晓岚。查查查非要查到底,你看,现在惹祸了吧?!柳太夫人就是受不了纪晓岚的步步相逼,才含冤致死啊!”其实柳夫人死前根本什么都没招,除了那一本本账簿能够确定她是幕后之人外,这顺藤而上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摸到瓜。和珅惊觉纪晓岚是诈他之后,此刻定然也反咬不放。反正正主儿都死了,谁怕谁?!
“和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柳太夫人犯案,可是罪证确凿、翻供不得。万岁,依臣之见,柳太夫人身故尚有许多疑点。这毒药她是何时服下的?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一位老妇人,为何会随身携带毒药?就连她那金锁之谜,也尚未彻查清楚。我看呐,是有人做贼心虚,杀人灭口!”纪晓岚这回依然是使诈,他是不相信和珅敢对柳太夫人下手,更何况当着乾隆爷的面儿。但是他坚信,这贪污灾粮一案,绝对跟和胖子脱不了干系,索性把罪名抬高些,唬他一唬,就算诈不到什么,过过嘴瘾也好嘛。
福康安听得汗都要下来了,他不但怕贪污一案顺藤摸瓜摸到他,他更害怕乾隆追究他护卫不力之罪。仅仅一个柳府,他派了三队人马驻扎,若那柳太夫人真是被害而死,他岂不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皇,皇上,臣看这件事情始末,柳太夫人当真不愧为识大意顾大局的伟大母亲。她定是不愿让圣上为难,才甘愿引颈就戮、饮下毒酒。她人既已身故,这件案子也就到此了结了。万望皇上以国事为重,以大清为重,早日回宫吧!”
“不,皇上,臣看这件事情还没了结。且不论柳太夫人是否圣上生母,但这贪污灾粮一案,必定还有幕后高人、庙堂高官,不然,仅凭云州、燕城两地小吏,如何只手遮天,如何瞒得过皇上?”
“纪晓岚,我说你……见好就收吧!什么高人高官,扯这些有的没的。为今之计,最为紧要的,是早日把老妇人安葬,让她入土为安呐!皇上是孝子,你别在这儿胡言乱语,惹皇上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