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暑气正浓。
夜里好一场瓢泼大雨,也没让次日的闷热稍减几分。依旧蒸笼般,只有冰鉴、冰碗等,能带来些许凉爽。
四贝勒府上。
十岁的二格格宁楚格早早起床,给阿玛、嫡额娘与自家额娘请了安后,便迈着似慢实快的小步伐回了自己的藏珠阁。才一进门,小格格就卸去了一身的端庄娴静,连眼神都变得鲜活生动了起来。
就见她两下甩掉了花盆底子鞋,换上绣鞋。歪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丫头:“我回来了,桃红、柳绿你们两个准备好了么?”
被点名的两个俏丽丫鬟齐齐福身:“回格格的话,婢子等都准备好了。可……”
见自家主子心情不错,似乎能商量。
胆子略大,素来也更被器重的桃红试着劝:“您前几日才应了侧福晋,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针黹,做个娴静的大家闺秀。如今便往荷花池的柳林子边上捉知了,不大合适吧?”
“是呢,是呢!”柳绿也跟着点头:“格格说三阿哥还小,二阿哥又体弱多病。作为长姐,您得做好表率,不让侧福晋操心。这,言犹在耳呢!”
不好猝改的。
“所以啊!”宁楚格振臂一呼,眉眼间满满狡黠:“本格格放弃了掘土法、灌水法等一应不淑女的法子。改为往柳树上贴油纸,坐以待蝉!聪慧温婉成这样,额娘便知道了,
也只会与有荣焉。”
桃红柳绿对视了一眼,双双瘪了嘴:“奴婢等虽不识几个大字,但心里也有杆秤!”
“知道只要您进了那柳林子,抓了那知了猴。甭管用的甚法子,奴婢等都讨不了好去,一准儿被嬷嬷捉去打手心。”
说着,两人还伸出白嫩嫩的小手,试图激起主子的同情之心。
可这招用了太多次,早就失去了它该有的效用。
‘狠心’的宁楚格丝毫不为所动,只笑盈盈点头:“所以,咱们要悄悄地进行,声张地不要。”
不被抓,就可以不被罚。
就,跟以往的无数次一样!!!
桃红&柳绿:……
双双无语。
万分排斥但不敢再劝。
毕竟格格虽性子好,素来体恤下头的奴才们。人前也愿意谨守规矩,从不带累身边伺候的人。甚至还因温婉娴静、规矩娴熟被向来重礼数的福晋夸过。但……
一涉及到吃与玩,她就会变得分外执拗。
作为贴身丫鬟,桃红柳绿能做的,也只是极力配合,别露出丝毫端倪来!
迅速摆平了两个小管家婆,宁楚格快速换装。
盏茶后,便以阳光正好,适合作画。要去荷塘边写生,画个锦鲤戏莲图给三弟绣肚兜为由,顺利出门并赢得一片赞叹。
却不知这个上孝顺贝勒爷、福晋跟李侧福晋,下友爱手足。在奴才堆里都广受好评,极为难得的宁楚格格格啊!才一到了荷花池,就把道具画板之类的塞给了丫鬟桃红。
让两个丫鬟守着左近,确定无人后。
迅速脱下外边的碧色绣花琵琶襟旗装,将之叠好放在包袱中,交代桃红一并看管并做好放风重任。她自己则穿着早就套在里头的,跟桃红柳绿同款的浅青丫鬟装。
捧着早就预留在这里的陶罐,笑盈盈地柳绿道:“柳绿姐姐,那咱们走着?”
柳绿:……
一脸悲壮,仿佛上刑场般的拒绝却又无力反抗。只蔫蔫地福了一福:“婢子这就带路,格格千万小心着些!否则您但凡伤了一个指甲盖儿,婢子跟桃红姐姐都万死难赎。”
“嗯嗯,你放心!”宁楚格连连点头,却连声音中都满满的敷衍。
绿柳无奈,只能提起十二分小心。
立志把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她家格格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外,可……
眼看着那个什么油纸法奏效,密密麻麻即将羽化的小知了粘在油纸下端的树皮上。虽未奴婢,但也从小进府。锦衣玉食,如副小姐一般长大的她还是撑不住了!
吓得从宁楚格手里接过的陶罐都险些砸在地上,声音里都带着几丝颤:“格,格格,咱,咱还是回吧。”
“贝勒府甚山珍海味没有?实用不着您堂堂格格,纡尊降贵地摆弄这等腌臜贱物……”
“哎!”宁楚格摆手:“柳绿姐姐此言差矣,食物哪分甚高低贵贱?”
“它们啊,只分好不好吃,吃了又对身体有甚补益!”
“你别瞧着这知了猴长得丑,但人家味道
美啊!而且功效甚大,对外感风寒、发热、头昏、咽痛都有一定的调理作用。还可治小儿惊风、目赤肿痛、小儿夜啼、疹出不畅等,好处多着。”
“尤其这将将上树,还未彻底羽化的。只捉起来,清洗干净,沥净了水分。热锅烧油,炸到金黄焦脆,都能把隔壁小孩儿馋哭了……”
柳绿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真,真的?”
“关于吃与玩,本格格何曾骗过你?”
这,这倒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