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他扯平领子,带伏特加和基安蒂下了飞机,不客气地留下命令:“呆在这里。”
科恩抱着长枪,在机舱内与他招手。久川埴移回视线,默默看那一胖二瘦三名黑衣人砸开门锁,消失在天台楼道内。
“琴酒安排我们留在这,接应。”科恩看出那些蠢蠢欲动的想法,在一旁提醒他。
久川埴冲他比了一个ok手势,行为上却一点没被劝住,转身跳下飞机。科恩始终坐在原地,他并不是积极工作的性格,的亏这点,他并没有和久川埴一起发现那不该出现在此的小小影子。
深肤金发的小孩正朝他招手。久川埴不可置信,一把将人抱到角落里,质问:“你怎么来了!”
孩子老成地竖起一根食指,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贯令人安心的笑。
“你现在可以下去,景会安排好你。”安室透说。
久川埴摇头,告诉他:“你才不该在这里——雪莉没有治好你吗?”
他气鼓鼓的表情到让安室透笑意更甚,他拉住久川埴的手,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那我们扯平,都别提逃走的事了。你也想看看,琴酒打算怎样上演金蝉脱壳……”
他被捂住了嘴。久川埴一只手就将小孩半张脸都遮住,回头叫了一声:“科恩,我还在。”
科恩的脚步更清晰,久川埴干脆从墙背后站起来,将小人藏在天台的视觉死角里。他状似随意地问:“琴酒说过没有,他要去多久?”
“没有。”
确认他还在以后,科恩已经在往回走了。他对本质任务外的事都兴致缺缺,将久川埴一人留在身后,忽然脚步一顿,他听见一声轻微的闷哼。
那不是蜜勒米尔的声音,他刚察觉这一点时,很快又嗅到一阵刺鼻的异常气味。科恩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被久川埴托住了倒下的身体,放倒在地。
久川埴收起喷瓶,待空气里都□□差不多散尽,才放下捂住口鼻的衣袖,长舒一口气:“幸好……”
他根本没多管科恩,回身看安室透,“怎么了,还好吗?”
安室透在忍痛中哼了一声,久川埴连忙赶去,蹲在他的身边。他看清对方额上细珠似的冷汗,仔细听清他的声音:
“意外……去把那男人的衣服脱了,拿来。”
从骨骼到肌肉,四处是撕扯般的烈痛,只有心脏始终如一地搏动,连带呼吸也变得急促。解药的药效延迟许久,竟在这节骨眼上发作。安室透倚在墙角,一呼一吸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他再看清眼前的久川埴。
那双小腿看起来不再高了,仿佛一伸手就能握住。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接过对方递来的衣物,叹道:“谢了。”
久川埴
琴酒带着两名下属下楼,闯进icu区域时,医护都已不见了。他直觉这种情况异常,领着高薪的服务者不该被吓退得如此彻底,毕竟他们的主顾都还躺在床上。
越过icu病房外的玻璃探视窗,乌丸莲耶的独立病房内,果然坐了一道眼熟的浅色背影。
“……父亲。”
乌丸莲耶搭在被单外的手掌,指节枯槁,皱纹密布,肌肤宛如腐败的橘皮。而贝尔摩德,他的女儿坐在身边,手指亦轻轻搭在一旁,纤细、圆润、光泽。两手相接时,对比的景象便更具讽刺且残忍的意味——那是虚伪的生与真实的死之对比。
维生仪器仍然“嗡嗡”运转,有隔音玻璃相隔,噪音传不到外界。琴酒依然面无表情,冷冷望着黑色魔女唇边的的笑与开合的双唇,与其中如蛇吐信般露出的舌尖。
“多么可笑、可怜,可悲吶——父亲。”她的唇语被窗外人直白读出,仿佛是对床上亲人的低语,双目却直勾勾投向外界对玻璃外的旁观者说:
“你并不相信命运,只认为自己能成为那个被豁免着吗?呵呵……”
最终,她握住老人的手掌,将它细心放回被子里去。女人的目光温柔,留恋,感怀万千,又不谙世事,她的双眸流露出俗世里儿女看向父辈时的痴态,却又因二者间过分不合理的年龄差距,莫名显出几分毛骨悚然的诡谲感。
琴酒立于病房门外,带着他的两名手下,他无动作,伏特加与基安蒂也只是待命。
气氛一触即发,久川埴就是这时和安室透抵达现场的。他一下注意到玻璃内的女人,她状似无恙,实则那副躯体早该坏透了。贝尔摩德几乎撑住一口气展开她的复仇计划。
安室熟悉那样的眼神,那是走投无路者的目光,饱含恨意的目光,犯罪者的目光。琴酒不应当看不出她欲成之事,可这位衷心的鬣狗,如今也只是旁观。贝尔摩德的手正离呼吸机越来愈近,久川埴被气氛感染,几乎整个人战栗起来,为表安抚,安室透牵住了他的掌心。
这感觉十分微妙。乌丸莲耶,那个布满黑色的组织的始创者,安然躺在雪白的病床之内,在他四周的人均与他有莫大关联。听命他者,追捕他者,为他所害者,血缘关系者,恨他之人与忠他之人——全都仅仅看着,看贝尔摩德毫不客气地拔掉电影,看检测仪因血氧的快速下降而警报不休,终于回归一条直线。
毫无实感。
这名曾在黑暗世界中翻云覆雨的老人,如此轻易就结束了他的生命。久川埴脚步微动,胸中满是不可置信。可旋即他又想起,曾有人告诉他:
生命本该是这样轻的。
青田诚一郎、久志爱美,莉莉和他。简单、幸福、明快的景象,本就是由易碎且短暂的生命绘就的,正因生命短暂而不可复制,才构就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