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埴:“……”
他不如继续扮演沉默寡言的保镖兼司机,将车开出地下车库。贝尔摩德倒一下突然善解人意起来,安静地倚在窗前没在说话。
“还在想刚才的事么?”她慢悠悠地开口,路灯随之透过车库的棚顶透进来,照亮她美甲上的贴钻。
那仿佛就是车内唯一的光源了,微小却晃眼的光,在窗外的霓虹灯衬得更加光彩夺目,也让车里人显得越发落寞。
“嗯。”久川埴握紧方向盘,停顿良久才说,“其实吧……他说的也没有不对。”
“……我还以为你至少担心一下暴露的事。原来你是会把那种胡言乱语放在心上的敏感个性吗,蜜勒米尔。”
“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久川埴拧起一边眉,吞吞吐吐地好似很委屈,
“你也觉得、那位,唔……是在逆天而行吗?”
贝尔摩德依然是无所谓的笑:“当然的事,有什么可纠结的?”
“……当然?”
莎朗的爱车,金黄的德托马索随这诧异的反问句而猛地急剎,贝尔摩德不满地敲敲久川埴脑门,听见男孩低声咕哝道:
“你也相信那是错误的、反常的和贪婪的东西?”
“为什么不?”贝尔摩德说,“长生的感受,我是最有话语权的了,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根本不算恩赐。”
久川埴:“……”
他微妙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千面魔女难得有如此深情流露的时候,作为首批实验体,她大抵确是很遭过些罪的。
“你不会以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认同那位的野心吧。”
她也不再摆弄手机了,将它息屏后像凶器似的握在手里。久川埴被凶器的坚硬直角指着,只能点头。
“朗姆私下置备过不少私人房产,连皮斯科都在瑞士也有自己的匿名账户。蜜勒米尔,很快要变天了——别太天真,孩子。”
她虽这样说着,但久川埴分明比她更清楚组织的那个未来有多近。他压下视线,努力克制心头涌上的恐慌与怯意,眨了眨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贝尔摩德,你打算怎样办?”
“我?”贝尔摩德的音色里透着笑意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可不用你关心,孩子,倒是你。”
问题被不动声色地推回来,贝尔摩德让话题停止,却让久川埴心中再平添几分焦虑,差点连车都不会开了。
好在莎朗的住处就在前方,一路有惊无险,至少保镖的工作完成地大差不离。他目送贝尔摩德平常地下车,平常地往别墅大门走去,一口气尚未松下,忽又见女人折返回来,敲响他的车窗。
“未来的事,建议你还是多想想。”她难得蹙起眉头,露出稍有些严肃的表情,仿佛在叹息,
“我还以为你总算能打干劲了呢……蜜勒米尔,别像他一样。”
——别像他一样,像前任的、蜜勒米尔那样。
久川埴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垂下眼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愿望100
他好像一直都在妥协。
每时每刻轮转的工作,永远没有尽头的加班,乃至压根是能力范围外的工作……不论心里嘴上再如何抱怨厌弃,最终的结果似乎还是默默接受。
因为那是一头阴影下的巨兽。它的形象如此庞大,久川埴心中早已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点。
但就在恰好的某一天起,莫名回笼的记忆却告诉他,巨兽将要命不久矣了。
常人恐怕很难理解他此时的动摇,组织的存在几乎是刻进世界观底层的概念式存在,像恒久运行的物理法则那样牢不可破——至少本该是这样。
久川埴从小见过的每个人,朗姆,训练营里的教官,无处不在的组织成员,惨死的背叛者……他们无一不在向他强调这点,童年时刻下的烙印对多数人而言都是难以抹消的阴影,在潜意识里驱策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支撑着打工人任劳任怨的地基崩塌,他还能想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流露出的想法,被组织的任何人知道,都一定是不可饶恕的背叛:他试图反抗,渴望独处,想从不可违抗的任务的守则中挣脱而出!
——也许,就从一次拒绝开始。
“不,我不去。”
久川埴忍受电话那头琴酒的诡异沉默,顶着压力重复一次,“我说了,我拒绝——北美洲可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贝尔摩德呢?”
“……蜜勒米尔。”
琴酒阴沉沉的嗓音,在电流的衬托下更显出几分威胁的意味。久川埴几乎没有在任务上回绝他的时候,这让对话的走向更摇摇欲坠了不少。
至于久川埴提出的替代方案?那更是个荒唐的提议,琴酒绝不会向那个魔女求助,绝不会。
“你最近似乎放肆了不少,蜜勒米尔,那女人对你灌输了些什么?”
“不需要把我形容得像哪个带坏乖宝宝的坏家伙吧,琴酒?”
“……”琴酒说,“把手机还回去,贝尔摩德。”
久川埴诚恳地看了一眼被迁怒的女人,金发的魔女暧昧地朝他抛个媚眼,却一点没有体贴人的意味,调戏够了便将烂摊子扔回久川埴,饶有兴致地露出了笑容。
他可以想象对面琴酒黑如过低的脸色,底气难免便弱了些:
“真的不行呀,琴酒。那天下午院里满课呢,这学期我一直是全勤,哪怕为了我的奖学金……”
声音越来越小,久川埴本觉得这种幼稚理由会很难为那头的法外狂人理解,谁知琴酒听后沉默片刻,竟犹豫着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