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确定自己现在受着几班人马的监视,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不过,身份敏感的人建议还是离我远些呢。
“——贝尔摩德最近可接到命令了。”
他不动声色吐出了超重要的情报,赤井秀一不意外地点点头,正要表达感谢,被久川埴一个眼刀制止。
“行了,我是被你威胁的,威胁!忘了你拿枪指着我的时候了吗?”
“蜜勒米尔,不,久川君。”赤井秀一温和地打断他,他的声音里带着久川埴平生最讨厌的那种了然,“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你不满意现状,也不满意在组织的生活——为什么不决定正式与我们合作呢?”
久川埴凝视顺着杯壁滑落的水珠,怔怔地不知是否听清了他的话。赤井秀一知道他快要成功了,耐心等了许久,听见男孩疲惫的回答:
“出生在极夜中的人,误以为黑暗就是一生的常态。过分漫长的黑夜会让人失去想象未来的能力……夏虫不语冰,就是这个道理。”
他喃喃地自白,忽而止住了话头。因为真正沉沦于夜色的行者是不会意识到这点的,久川埴坦然说出上述言论,正意味着他的世界正在经历变化。
——是因为那本漫画。久川埴意识到,他从中偷窥到自己乃至整个组织的命运,就已经在地平线的远端点上了光。
他正在经历一场破晓,一次自我拯救和自我革命。曾经以为不可颠覆、不可更改的信仰在崩塌,因为冷酷无情的杀手也好,组织那样的庞然大物也好,都注定遵循剧情发展的规律,漫画家的笔触正向他预兆那个黑潮褪去的将来。
他油然地生出一丝欣喜,欣喜与不甘。
——可正义的代价一定是审判,自由的终点依旧是不自由。命运就像在与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久川埴不抗拒锒铛入狱的那个未来,但前半生的压抑与桎梏也毫不作假。
他的前半生,分明没有放肆地笑过,也不曾尽情地玩过一场……
赤井秀一发觉他的眼神改变了,他分明捧着玻璃杯坐在店面最偏僻的狭隘空间里,却像蔓延的藤蔓一般生长出旺盛的渴望。
“我有一些、想要确认的事。”
他低声咕哝,猛地一撑,站起身来,“是的,我需要确定——”
“莱伊,不,赤井君,”猫一般的锐利眼神在酒吧氛围灯的照耀下,仿佛淬着亮光。
“我,我得走了!再见!”
久川埴飞快地留下一句话,拎起外套就冲出门去,将身后某位银色子弹甩在原地。赤井秀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一边晃着酒杯一边摇了摇头,随手捋过挡在眼前的刘海。
贝尔摩德2
他还有一次确认的机会,久川埴想。他之前一定是高兴昏了头,否则怎会稀里糊涂地烦恼于未发生之事——明明一切的真实性都还有待商榷。
是了,贝尔摩德。那件改变了千面魔女一生的相遇恐怕正发生在当下——从漫画上的时间来看,两年前的纽约,时间和地点都完美吻合。
如果那样面热心冷的女人也能宛如做梦一般地爱上某个少女,那久川埴假如从此允许自己以组织的颠覆为前提而展开行动,似乎也不算出格。
他哼着歌从网上下载了这片区的地图,光是漫画里贝尔摩德被逼入的那条带楼梯的巷道,作为备选就画了十几个。久川埴打算一个个瞧过去,这回又做起枯燥乏味的工作来,居然一丝一毫不觉得厌烦。
果然心态能决定所有。组织就是对打工人的情绪价值提供太少了,连饼都不画,难怪近几年叛变的越来越多……
久川埴在检查至第八个点位的时候彻底确认了地形,不得不说漫画在这方面还是相当还原的,连锈迹斑斑的栏杆都别无二致。他小心换掉了此处的摄像头,甚至剪了线伪造成报废的模样——久川埴在这方面的技术还是多少算有长进的,得益于训练营的培养,只要他想,他也能成为名二流情报员。
然后,在茶饭不思地监控街区的第三天傍晚,久川埴从屏幕里看见了他想看见的人——
果然比起天才们的头脑博弈,还是青梅竹马们的双人行更引人注目,就像不用门槛的罗曼偶像剧,充斥着青春洋溢的粉红气息。
他们聊着天,偶尔兴之所致地一齐大笑起来,即使在没有声音的监控里也显得那样美好。无怪乎贝尔摩德会被这样美好的特质吸引,久川埴对着屏幕怔怔地呆了半晌,忽而一把抓过车钥匙出了门。
要快,他们很快就会遭遇。
贝尔摩德不知与银色子弹经历了怎样的交锋,跌跌撞撞地闯进巷子里来。她将自己打扮成丑陋的老人模样,哆哆嗦嗦地奔上楼梯,或许是受了点伤。
久川埴飞快在脑内过了一遍后箱里备好的医药用品,放心舒出一口气,继续看戏。
而后便是没有新意的拯救剧情,放在偶像剧里都嫌俗套的程度——贝尔摩德却就此被轻易攻略了。久川埴将车开到离她最近的路口,耐心等待魔女从情网中缓过神来,甚至和路过的赤井秀一打了照面。
他“嘟嘟”按响了汽笛,背着枪的fbi将目光扫来,隐晦地点点头,到底看在他的面上拐进隔壁路口去了。
而后,便是新的短信:
「多谢。」
久川埴在车内轻巧地敲着键盘,告诉他:
「实话说,我后悔了。你们不该把她逼得太紧。」
「。」
一个句号,代表已阅。久川埴最讨厌这种说话藏一半的交流方式,无语地扔开手机,正抬起头时,恰好和路旁某位捂着肩膀的老头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