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这一刀确实是真砍,一刀下去直接砍到了骨头,血液飞溅,两人的衣服染成了血色,连戏台顶上的横梁和侧檐的灯笼上都溅上了血。
血腥气弥漫。
禾音注意到观众区的阴影越来越多了。
王峰一声惨叫,当即像条死鱼一样趴下了,寸头半扶着他,眼里却露出了爽利,现在受伤的可不止他一个了。
因为疼痛,王峰的额头沁出了大片汗珠,抹在头发上的黑色黏液随着汗水落下,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黑痕。
即使站不起来,他也不忘说台词:“贼人!我与那黑马将军是旧相识,待我休书一封,定灭了你这黑风寨,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顾家小姐也不过尔尔,今日便算你们走运!”
三叔下台。
禾音起身,拉了拉衣角,该她上场了。
陆弛对短发女人说:“夫人,前头有茶摊,不若先做休整,看看恩公伤势,待我去向府衙报案,再走也不迟。”
“好,好,我同你去,定要让这贼人好看!”短发女人转头嘱咐寸头,“阿香,你和红娘留在此处,照看恩公,我们去去就来。”
“是,母亲。”
陆弛搀扶着短发女人走下场,禾音端着道具茶盘,与二人擦肩而过。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戏台的地板就已经被血染透了,王峰是一口气强撑着站起来的,伤口没做任何处理,血哗啦啦的流。
禾音淡定地跨过血泊,将茶盘上的两个杯子放在一早就布置好的茶桌上,而后移到寸头和王峰身前,“小店只有粗茶,相公小姐若有什么别的吩咐,尽管使唤小的。”
三句台词说完了,她今天的戏份也没了,禾音站到一边,拿块布象征性地擦空气,充当背景板。
“恩公……”寸头欲语还休,他起身,对王峰一拜,“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王峰失血过多,此刻斜趴在桌上,唇色发白,全身冷汗淋漓,整个人在昏死的边缘徘徊,嘴中断断续续蹦出几个词,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这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但是他人已经快不行了。
“小生……姓李…名玉……本贯…本贯西罗人氏……年方二十…又三岁……八月十一日子时…建生……不曾娶妻……”
寸头眼里的幸灾乐祸就没消失过,顺着他的话做出了一副娇羞扭捏的姿态。
陈知夏却是忧心忡忡,还要强笑着演戏:“小姐又不是算命先生,要你的生辰八字何用?”
npc反复强调过这戏很重要,可是王峰现在的状态,别说演好戏,能不能支撑到戏演完都难说。
如果戏没演完他就倒下了,保不准他们都得完。
她频频朝侧边幕后传眼神,希望他们能想点办法。
短发女人也想到了这一层,紧张地捏紧了门柱,时刻关注王峰的状态,忧心道:“他随时有可能晕过去,主演晕了这场戏就完了。”
陆弛这时注意到了台下观众席的情况,看不清雾中情况,但是能看到繁多错杂的阴影,他眼神一凛,提醒:“他们在看着。”
三叔也看到了那些东西,迟疑片刻,掏出了一个东西,“老朽有个治疗道具,只是,现在不好拿上去。”
“这简单,让那个新人下来一趟,反正她现在没什么事。”短发女人立刻朝禾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至于这个人在演戏时间下台会有什么后果,那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禾音看到了,没说什么,端起茶盘从侧边走了下来,来到三人面前。
“你去把这个给王峰,务必要让他演完这场戏。”三叔把道具交到了禾音手上,又交代了一遍用法。
禾音颔首,拿起东西准备回去。
这时,短发女人拉住了她的衣服,视线扫过她手臂上伤口的位置,警告道:“别想着自己用,要顾全大局,不然我们都得死。”
她就怕这人起私心,给自己用了。
禾音:“……哦。”
乌兹看她不爽,在禾音肩上吹耳旁风:“就用就用,你用了他们这戏演不完,不就直接团灭,咱的活就干完啦!”
耳畔乌鸦喋喋不休,禾音听着,略感无奈,如果她没判断错,下面的‘观众’应该是野生鬼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但如果任由它们干掉玩家,kpi评定里副本流程这一项肯定完不成。
她快步走回台上,按三叔说的把道具交到了王峰手上,那一瞬,有团莹莹绿光罩在了他背后的伤口上,原本深可见骨的豁口慢慢愈合,最后消失不见。
只有破裂的衣服和满地的血迹能证明曾经伤口的存在。
王峰长舒了一口气,挺直身子,重新投入戏曲之中,“小姐,可常出来走走么?”
而寸头愣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回答,原本的那点舒爽尽数退去,转而被嫉妒和怨愤填满。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被治疗,凭什么自己就要负伤演戏!!!
陈知夏不动声色地催促了好几下,可寸头还是没有动作,场上已经空寂太久,她没办法,只能自己接下去:“夫人治家重节操,三从t四德常训导。女儿针黹绣房中,妄出闺门是轻佻。‘非礼勿言’是古训,恩公应当懂礼教。”
禾音腕上的手环动了一下。
王峰眼中惊疑,嘴上台词不停,连道:“我懂,我懂。”
眼看寸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陈知夏背对观众席,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寸头从情绪中回神,阴沉着一张脸,毫无感情地念白:“我此去福安寺,一愿亡父早升天庭,二愿老母福寿康宁,三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