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
盛兆良在一个漂亮的,氛围轻松的天台餐厅,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只在班里念了一年,并且向来自视甚高的前男友自然不会来,盛兆良也只是来见当时关系不错的篮球队队友。餐厅里爵士乐队奏着一支浪漫的曲子,盛兆良端着酒杯,眼前来来回回一些熟悉或者已经完全陌生的面孔,他无聊得几乎要睡着。
有一道视线穿过剔透的杯壁,被酒液折射,投在他身上。
盛兆良转过头,层层叠叠的人影,声响,灯光背后,没有人。
他扭回头,喝了一口苦味的酒。
这之后电影大获成功,前男友也收了心,盛兆良开始考虑是否复合。然而平静没能持续太久,前男友过去惹的麻烦找了过来,一番鸡飞狗跳,盛兆良身心俱疲,和前男友彻底断了,跟随过去的大学老师,去拍了一段时间纪录片。
在人烟稀少的山林里,盛兆良背着一身沉重器械,爬到山顶,找了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看脚下被风吹拂的林海,觉得生命空旷,没有束缚也没有期待。
盛兆良从这个噩梦里醒了过来。
眼前是熟悉的顶灯,没拉严的窗帘漏进一线光来,是街灯的光和月光混在一起,夜应该很深了,屋里很安静,盛兆良能听到自己惊慌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他扭过头,看到睡在身边的田镜,模模糊糊的只看得清一个轮廓,但立刻让他安心了。
他伸手把田镜揽进怀里,田镜无意识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他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有什么被他漏掉了。
下课铃声是轻快的钢琴曲,盛兆良在这熟悉的音乐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胳膊下面的书页被压皱了一块,他不在意,把书合上丢进桌兜,拿起桌上的笔敲了敲前座人的背,对方回过头,他就看准时机把笔头戳到人家的脸颊上,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很。
又被戳了脸的人呆呆的,脸颊很圆,眼睛很圆,皮肤白头发细软,盛兆良看见他转过脸来,本来松弛的全身猛然绷紧了,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是眼睛发直地盯着人,无意识地喊他的名字:“田镜。”
田镜摸摸脸,很自然地问盛兆良:“要物理笔记还是化学笔记?”
盛兆良没说话,田镜以为他没听明白,有些无奈地笑。
“你已经连续睡过去两节课了,物理化学课都上完了。”
盛兆良回过神来,有些奇怪自己不合理的,仿佛心梗发作一样的感觉,胸口还有些惶惶的,接过了田镜递过来的笔记。
对了,田镜的成绩一直是比自己要好些的。盛兆良照着笔记在课本上标注,心里没来由冒出这么句话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对了”。
放学后两个人一起去学校旁边的书店买新一期的《电影艺术》,顺便在“人文艺术”区的角落找找,有没有电影相关的新书。
那间书店有个女店员,看着年纪也很小,可能比他俩还小,多半是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后就出来打工了。那个姑娘喜欢盛兆良,每次盛兆良一进门她就开始脸红,盛兆良买本杂志也要拿店里用来装精装书的纸袋给他装。
盛兆良跟别的高中生不一样,不会为这种灼热视线手忙脚乱,反而是田镜替他紧张。
今天也紧张地买完了书,结账的时候田镜看到那个姑娘终于鼓起勇气,往盛兆良的袋子里塞了张纸条。
回程的路上盛兆良从袋子里掏书,纸条掉了出来,田镜的心不由得提起来,却看到盛兆良弯腰捡起纸条,看也没看,就朝路边的垃圾桶走过去。
田镜在纸条被投进那个黑洞洞的小窗口之前,三步并两步,一把抓住了它。
“这,这不是小票。”田镜紧紧捏着那张纸,力度让人生疑。
“不是小票是什么?”盛兆良伸出手,想拿过来看看,但田镜抓得太紧,没成功,盛兆良疑惑地拧眉,“给我啊。”
田镜终于松了手,表情惴惴的,不知道在担心什么,这更让盛兆良好奇,翻转手掌,纸条上几个笔记陌生的字,小小的,盛兆良第一反应是:不是田镜的字。兴趣顿时少了大半,他眯了下眼睛,辨认出“如果”、“喜欢”、“可不可以”、“下次”,后面还有些字,盛兆良懒得看了,他拿着纸条想了想,问田镜。
“那个收银员?”
田镜低着头:“不是,少儿读物区的那个小姑娘。”他又抬起来,脸上多少有些惊讶,“你一点儿都没发觉?”
盛兆良无所谓地摇摇头,把纸条扔进垃圾桶,继续拆他的书,拆完把书的塑封膜也扔进去,一边翻书一边朝前走,拿着附赠的卡片对田镜说:“这期送章子怡的剧照,我的是《卧虎藏龙》,你看看你的是什么?”
田镜没回话,盛兆良抬起头,才发现田镜没跟上,转过身去,就看到田镜呆站在原地,用一种混杂着讶异,落空,畏怯的表情看着盛兆良。
盛兆良愣了愣。
“你干嘛啊?”
田镜回过神来,抱歉地抹了把脸。
“没什么。”
那个时候就应该发现的。
“周末到我家看电影么?”
盛兆良用笔戳田镜的后背,田镜正埋着头不知道宰干嘛,好像没听到。
盛兆良够过头去,越过他肩膀看到田镜是整理杂志赠品,章子怡的那个系列剧照,他还差一张,恰好是《卧虎藏龙》,挺苦恼的模样。
盛兆良伸手从自己的杂书堆里找到那张剧照,两根手指夹着,慢慢放到田镜眼前,田镜跟小狗一样,眼睛一亮,都要伸手抓了,意识到那上面还有两根手指,顺着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