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饭难吃向来都是公认的,况且已经难吃了很多天了,谁也没有反应那么大。
田镜低头看看那口感怪异的蛋饼,没空去安慰担心饭碗不保的助理,而是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报复的乐趣来自哪里呢?来自确认盛兆良是喜欢自己的,就像盛兆良的蛋饼,盛兆良的眼泪,盛兆良因为被羞辱而破碎的表情。那些信号都能让他得到近似于施虐的,以及明白自己被需要着的满足感。
如果盛兆良同意做炮友了,那真正伤心的会是自己吧。
田镜不由攥紧了手,那个街拐角的小作坊出品的蛋饼就分崩离析,散落一地了,助理已经要哭了。
“导,导演,不然我给你换吧,我还买了豆沙包子……”
田镜抬起头,咬牙切齿的:“不用。”
助理哭了。
田镜把蛋饼丢到垃圾桶里,决定不委屈自己的嘴巴,吩咐助理以后的伙食要改进,预算不够他回去找投资人,助理呐呐应了,其他人倒是都挺高兴的。
不委屈自己的嘴巴,也不要委屈自己的心。
那天之后,《24夜》剧组的盒饭有了质的飞跃,每天由市区的餐馆送货,饭食用保温箱子,果品和冷饮用冷柜,四小时一趟,准时准点,这也让剧组有了一项其他剧组没有的福利。
导演田镜为了不让冰品受热,餐车一来,就算主演正吊着威亚“命悬一线”,也得抓紧收工,吃饭为大。只有导演助理注意到,导演每次都很爱惜地招呼大家把还凝着霜的冷饮分完,然后委屈巴巴地去一边喝汤,大热天的,热汤的蒸汽把他熏得愁眉苦脸。
“导演,咱们投资人真是大手笔啊,每天两趟,我以前见过给明星探班的,都只连续送过三天。”保住工作还享了口福的助理凑到田镜面前,田镜看一眼他手里的冰淇淋,吞了口口水。
“这不是投资人送的。”田镜说,“投资人说把钱加在微博买转发上都不能给我们提高伙食质量。”
“呃,那这是?”
“吃你的吧,别管那么多了。”
田镜喝了两口汤,再把唯一一个没有贴饭店logo的餐盒打开,跟剧组其他人每顿都变着花样来的菜色不同,田镜的那份永远很清淡,助理知道田镜胃不好,以为田镜自己打过招呼,但今天细看,才发现田镜的餐盒跟饭店餐盒不一样,看着像而已,闻起来也不是一个风格的,更家常。助理有点儿惊讶:“导演,这是专门做给你的吗?”
田镜捏起一块排骨,一边啃一边说:“是呀。”语气还有点儿嘚瑟。
“哇。”助理夸张地感叹,顺便抛出了早就有的疑惑,“是女朋友吗?”
田镜还是埋头啃排骨:“不是。”
口拙的助理不知道要怎么套八卦了,憋了一顿饭,又憋了一天戏,直到下戏之后看到容语死皮赖脸地又缠上了导演,听他一遍又一遍问。
“你还说你不是,那天晚上那男的你怎么解释?”
翻来覆去的,快要组成一曲新乡村rap。
田镜显然也被他烦得不行,回头吼道:“我是双,行了吧!再说关你什么事,信不信我换了你!”
“都拍了一星期了,你没钱换我的。”
“……”
助理觉得自己好像能把一些人物关系串起来了,于是满意地睡觉去了。
田镜好像因为伙食改善,工作也更卖力了,灵感迸发到大半夜把主创几个人拉起来开会,虽然拍摄效果很好,但从演员到场务都被他折腾得濒死,就在所有人决定要求涨工钱的时候,田镜又突然卡壳了。
已经定好的分镜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人人都觉得ok的一场戏,田镜觉得不ok,用三种方式拍了n条,但一条都没定下来,为了不耽误集体的时间,只能顺着往下拍,但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坐在监视器前沉着脸,只会喊action和cut,谁都看得出来他别扭,拍不下去,因为之前的那场戏没处理好。
田镜知道他这么下去不行,整个剧组也不可能坐等他调整好状态,他一个人解决不了,只能求助。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任曜驹,他跟任曜驹偶有联系,碍于白皑的关系,不敢联系太多,任曜驹不使用社交平台,也看不出他最近在做什么,很多状态都是从白皑那里知道的,似乎一直风餐露宿地在拍一部纪录片。
田镜在微信上跟白皑打了声招呼,才敢给任曜驹拨过去电话,很久才接通。
“田镜,你以后要找我就直接找我,不用跟小白说。”任曜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田镜立时尴尬了:“呃,小白跟你在一块吗?”
而任曜驹好像比他更尴尬,低低“嗯”了一声。
两个人互相干咳半天,才进入正题,田镜把拍完后自己粗剪过的部分都发给了任曜驹,说明了自己的瓶颈点,任曜驹说晚上就能给他反馈,但只过了两个小时,田镜还在片场纠结一处布景,差点儿要跟美术吵起来的时候,任曜驹的电话来了。
“你真让我失望。”
田镜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被烤的发烫,这话却像一桶冰对着他兜头砸下来。
“任老师……”
电话那边听到白皑插话:“别那么凶啦,你会吓着田镜的。”
“盛兆良来找过我,看到他那么狼狈,双眼空空地问我,任老师,田镜会不会恨死我了。我其实挺庆幸的,因为我以为你终于摆脱他的阴影了。”任曜驹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克制怒意,“结果还是这样,除了片头放开了些,其他的,比你当年那些缩手缩脚的作业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