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定沉默着,绕着排污场这块不大的场地巡视了几圈,直到百分百确定这里再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了。
这里已经被纪云定炸平了,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尸体残骸,轻声道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痛苦是没法当饭吃的,必须做完要做的事情才行。
我没得选,也不会放弃。
“该走了。”
纪云定走出了排污场,看了看门口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也没有反应的门卫,环顾四周,发现景色没有任何变化。
还没结束,还有人活着。
在产生这个念头的一刻,纪云定不知道是该先去抓住即将从心头消失的那一丝罪恶感,还是先抓住脑子里闪过的若有若无的灵感。
“没有人活着了……”
纪云定停下了脚步,突兀想起了某个精神崩溃的特殊个体——那个在异空间中一次又一次从高楼跳下摔成肉泥的人。
是怎么说的来着?纪云定努力回想了一下,随后低声念了出来。
“没有人活着了。
我们都困在轮回里,没有任何区别。
真正的明天永远不会到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不安的感觉缠绕在纪云定心头,但只是一种直觉,无论怎么握也握不住,飘渺得像是一抓就散开的烟尘。
如何才能穿过迷雾看到真相?纪云定选择继续向前走——停留在原地不会有奇迹发生的。
如果事情既成事实,那么无论她看或不看都不会改变。毫不逃避地活着很累,但纪云定知道,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地改变所有事情。
比起奇迹,纪云定更相信自己的行动。
“是你吧。”
纪云定推开了自己最初闯入的那扇门,看着那个不断抬手指向角落的人。
它将自己的人格浸入了身体,说它的一部分还活在身体中也不为过。
“你在日记里完全没提及自己的名字,却好几次写到一个叫‘安’的人。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通过看文件,纪云定知道这里的人名都是单字名,按照出生序列发放,没有姓氏,不会形成宗族。
当然,名字里也不蕴含任何祝福的意味,他们的名字本质上和随机数没什么两样。
“比起自己更期盼着对方得救吗?人的自我果然是不依赖他人就无法构建的东西。或许没有那个人的话,你根本无法写下这篇日记。”
纪云定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说的那个叫‘安’的人死了,我杀死的。并且接下来我还要杀死你,我保证会下手很利落。
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但我决不会为此认为自己该下地狱,因为你们活不了了,而我还想活着,想要我珍视的人尽可能都活着。”
所有人都有阴暗的想法,所有人都为自己而活。大部分人一生会和阴暗的想法打架,想尽办法美化这些想法或过度忏悔以减轻罪恶感。
慢慢在这个过程中,善恶的界限可能就变得越来越模糊。回头望去,惊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虚伪的人。
纪云定不会,她对自己永远诚实。她不会将自己定位为好人或坏人、善良的人或冷血的人——这些都是外人对她的评价——她只在乎自己在想什么以及自己要做什么。
她无比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并且百分之百接纳自己的自我。
至于纪云定为什么要对面前这个活死人说这些没用的话……同样只是因为她想说而已。算不上忏悔,只是觉得她有义务告知对方。
事实上,现在纪云定也开始搞不明白自己了。她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不知不觉习惯了做各种各样实际上没什么用的事情。
但眼看着它这次放下手后再也没有抬起来,纪云定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唯一的慰藉大概是,纪云定在上手拧断它的脖子前就感觉眼前景色一变——她的手还放在真理之口中,而旁边的墙壁已经变成了通道。
幻境还是现实?纪云定看了看旁边通道地上摆着的一堆堆腐尸尸体,猜测这里现实与幻想的界限已经非常非常模糊了。
“刚才我杀了这么多啊。”纪云定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向前走,没有踩过任何一具尸体。
狭长而笔直的道路尽头,是一座石台。纪云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确认前方没有危险,又低下头仔细地确保不践踏到任何血肉。
走近了,纪云定才看见齐腰高的,雕刻着不明花纹的石台上放置着一顶荆棘编织的冠冕。
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熟悉,记忆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声音提到过这个东西。纪云定走上前去,站定了看了看,伸手将这顶冠冕拿了起来。
在绿色的尖刺扎破手指的一剎那,周围的黑暗一点点崩裂成了细小的碎屑。纪云定左右张望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白色的荒原。
地面是白色的,天空是白色的,向远望去隐约有一条交际线,看久了让人有点头晕。
“灵魂走过艰难的旅程,荆棘之冠为您加冕。”
某个区域像是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那般闪烁了会,逐渐拼合成了零号。它走了过来,对纪云定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恭喜您成为本计划的唯一一名合格者,人类的命运将由您决定。”
“我对这个草环、你说的什么我没听过的计划、以及人类的命运都不感兴趣。”
纪云定看上去少见地有些疲累,她单手拎着荆棘王冠,看着自己的血逐渐将荆棘染红,像拎着个黑色垃圾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