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之前镜子里的人此时大概与纪云定只有一门之隔,正静静等待着她。
纪云定一副恹恹的样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边竖起耳朵继续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婆婆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才立刻掀起了屋中落地镜上盖着的床单,用手挡在太阳穴附近,遮蔽着眼前的光线贴近镜子,试着观察那边的情况。
空无一人,很好。
随后,纪云定试探着找了个东西丢了过去。果不其然,从这侧前往那边并不需要许可。
这么看来,婆婆与那些家伙之间应该确实有某种程度的上下级关系。
迈步进入一个到处用肠子缠绕着断肢悬挂着,地面粘腻的血液混杂着肉块的地方需要多少勇气因人而异,但对于纪云定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反正哪里都不安全。
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考虑到镜中的人堵在门口,她进去之后可能会面临回不来的局面。因此,还是得先把这边的事情做完。
森林里的糖果屋4
纪云定走到婆婆的房间外,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进去了。
“婆婆,我想好了,但是我想先谈谈报酬。”
“当然,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漫天要价的话,婆婆可要伤心了。”
纪云定没有在乎面前老人说出的威胁的话,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要听听您的故事,您先讲,我再告诉您我的事。”
这个要求完全出乎了婆婆的意料。而纪云定自顾自给自己搬了个椅子,乖巧地坐下看着她。
沟通是了解的直接渠道。既然没有线索,那就直接问好了。至于所谓“好处”,纪云定觉得眼下没有什么比信息更实在的好处了。
“你确定就要这个?”
“是。”
基础课的老师说过,从前普遍认为怪异是死后的灵魂形成的,但其实不然。现在普遍认为怪异脱胎于灵魂产生的强烈情绪,也就是所谓“残响”。
它们有着死者生前的记忆,但受到强烈的情绪和欲望驱使,能够理所当然地做出极端的事情。主流观点一般不承认它们与死者的一体性。
不过,也有小部分人坚持认为,怪异只是被情绪和欲望折磨的灵魂,但截至目前,他们还未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唯一的共识就是,了解怪异的背景信息肯定更有利于摸清它的规则。
……………………
贫瘠的山村难免有各种各样的陋习,尤其是在饥荒年间。
一位老人正坐在背篓里,随着背着她的人的脚步,看着她熟悉的村庄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其实在被丢弃之前,老人也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她半撑着眼皮,双手无力地自然下垂着。
背着她的人是她的儿子,她不辞辛劳地养育了他。家里墙上记录孩子身高的刻痕随t着时间失去了意义和作用,如同她这个人本身一样。
深山一眼望不到头。即便是在她年轻时,她也从未看透过这片荒林高山。她不高,很矮,站在山顶也望不到外面的世界。
男人被地上的乱石绊了一跤,她从框里跌了出来,在地上翻了几圈,满身是土。旁边有个小水坑——这里原先是池塘,现在闹旱灾,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她望着水坑里自己苍老的脸和缠做一团的干枯发丝,依稀想起以前自己在池塘边梳理头发的样子。
那时她从没想过她会老成这样。
力量渐渐从她身体中离去。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绊一跤都可能是致命的,更别提像刚才那样狠狠摔到地上了。
好饿,好饿,好饿……
恍惚间,她感觉到脸上似乎落了水滴。
下雨了。
……………………
“再之后,我吃掉了他们。我的儿子,我的乖孙,然后是村里的人。”婆婆咧开嘴笑了,仔细看去,她的牙缝里似乎还有些血丝,“小甜心,我很喜欢你,你的心脏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不知道,应该很难吃吧。”纪云定仔细考虑了一下,认真地回道,“不过谢谢您喜欢我。”
想来怪异大概也没听过这种回答,至少婆婆愣几秒才想起来接着催促纪云定讲她的故事。
“我饿的时候也想过类似的事情。”纪云定顺着说了下去,“但既然您问我做过的事,很抱歉,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在面前的怪异暴怒之前,纪云定接着开口“我当时年纪还小,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您想看些可悲的东西,可以观察一下我的言行,或许您能找到些乐趣。”
看着曾经和自己相似境地却无法反抗的人变得不正常,自然不失为一种乐趣。
故事?不,从一开始,纪云定的目标就只是哄住这个怪异而已。如果讲完了故事,到时候纪云定又要用什么来拖延婆婆的行动呢。
在猝不及防直面了镜子后,纪云定其实一直处于很被动的境地。严格意义来说,她触犯了部分规则,因此婆婆有能力动用镜中人来伤害她。
她想要扳回一城。
婆婆盯着纪云定看了一会,随后大笑了起来,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在纪云定回身关门时,她又和婆婆对上了眼。她紧紧盯着纪云定,笑得像要把脸都撑裂一样。
显然,这个怪异的核心欲望就是“饥饿”,破局的方法也必然与之有关。
纪云定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之前婆婆用饥饿感袭击她的那次,为什么只是站在门外,而不是进门观赏她的痛苦。
如果没猜错的话……
纪云定缓步走到镜子前站定,低声自语道:“她应该……很不喜欢下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