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还有一个窝窝头。”
“…………”
贾赦听不下去了,大步跨进,瞧着满地的灯笼,哑然:“整个府衙就你们两个?”
“恩。”稍微年轻,不过十来岁模样的少年,点点头,看着贾赦两眼冒光:“您是新来的大人?”
贾赦恩恩点点头,眼睛盯着那块发黑的窝窝头,怒喝:“你们就吃这?衙役不都有月俸吗?”天子脚下,居然有穷成这样的?
少年理所当然点点头:“没有一个大人能满年,自然没有年俸发下,我们难不成伸手向京兆府大人要吗?他能兼管本区政务已经是恩情了。”
贾赦看看一言不发的老头,又后退出了大堂,唰唰唰的连奔到仪门,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墙漆快脱落的三个大字,深吸一口气,叉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爷爷,他是不是?”少年手指指脑子,轻声道。
沈熙闻言头也不抬,继续编灯笼,道:“若算上新来大人的诊费,这些定然还不够,我们继续编吧。”
少年:“…………”
贾赦:“…………”
正满心走上事业巅峰的贾赦闻言鼓鼓腮帮子,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嗓子,自我介绍道:“两位,从今后我是应天府知县。将带领你们横霸京城,有我贾赦一口肉吃,绝对少不了你们一口汤!就凭这老爷子说的话,虽然不满你们质疑我脑袋,可是还是很感动。”
屋内两人目光逡巡着一地灯笼,纷纷埋头继续编。
贾赦:“………………”
特意来围观贾赦第一天当官的仇己和网友们:“………………灯笼的王之蔑视。”
花钱不易
贾赦目露凶光,瞪了灯笼许久,又两眼定定的看着沈熙,伸手掏掏他从吏部老章手里购买的相关资料。
他上任前,上皇是给他培训过的,教他如何分辨能吏如何跟同僚周旋如何脚踹暴发户拿律法压人,但是嘛!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官,能教导的是大局方面,这细枝末节就得他自己长心眼了。
他真的是做过功课才来的。
县令掌一县治理,决诉断辟,劝农赈贫,兴养立教,讨猾除奸,反正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管。
搁山高皇帝远的,没准还能当山大王。
但是眼下是京城,在京城出了事,百姓第一反应就是:“走,京兆府!”像他们这种,呸,像那种勋贵朝臣九流圈的纨绔子弟当街就斗殴,一流圈的,会笑眯眯报个名,然后各自扭头回家找爹在金殿上掐!
他爹在大朝会被掐过,也主动掐过人挺多次的。若碰上朝中无大事,这帮在外人眼中的权臣们也就是磕着瓜子聊聊儿女。
比如:
某大臣:“有种你儿子文武全才啊!”
他爹:“他爹我文武全才就够,有种你荫蔽你儿子啊!”
某勋贵:“我儿子比你能耐!”
他爹拉着他哥:“下朝别走,单挑!”
他大爷撩袖子:“敬儿,给我上!”
然后大爷笑傲群臣:“我儿有爵有才!”
众人:“我有两三四五六个儿子!”
大爷就踹他爹:“去,单挑!”
“……”
扯远了,此乃那些年他当大少时期时常会发生的一幕幕。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听到过的小道消息也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总而言之一句话,京城内下设的县基本上形同虚设,尤其是这种辖区居住人员成分复杂的地方。
他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连下属都不给他配齐。
一个县令,下面有辅佐的县丞,掌管教育的教谕,管治安的县尉,还有最最重要的管家公典吏。其他跑腿办事的衙差他都没算!毕竟这得他自己出钱请人添置。可县丞,教谕,县尉,典吏,这四个可是九品官,得吏部派任的。
“你是沈老爷子收养的沈笑,对吧?去街头,那里有一队车马,你找最好看的那个,让他给我过来办事。”贾赦看着小本子上记载只留一捕头沈熙,其余人员流动极大,短时间无法查明的话语,默默叹口气,颇为和蔼的对沈笑道,
沈笑看了眼沈熙,见人不反对,也就点点头,跑了出去。
“记得让他先给你吃的!”见人跑远,贾赦本来想跟沈熙聊聊,转眼间扫见颇具视觉冲突的窝窝头,深吸一口气,扭头大声道,又摇摇头,小声叹息:“遭罪了。”若不是有金手指,他日后是不是也得肯窝窝头?
看起来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听到这话,沈熙眼眸闪了闪,这才抬头正眼打量新上任的知县大人。曲领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带,幞头,脚踩乌皮靴,穿的乃是礼制的官服,但是人硬生生的穿出了华服贵气。和着映射进来的金光,像是神仙下凡,不染尘埃。
沈熙手不由摩挲着竹条,垂眸长长叹口气。这人年岁不小,可那双眼睛,那直白无比透露心思的脸,就算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可恐怕其他的,历人事懂人心分轻重等等的因生存所必须具备的能力恐怕连十二岁的笑笑都不如。
被人护着长大的……老孩子。
仇己看懂沈熙瞅贾赦的神色,对此发自肺腑的点头应和:“贾赦光长年龄,不长智商。”
但,他才不提醒呢!反正,他现在是仇己!
护送贾赦上了班,仇己觉得自己见过同僚,了解了其工作环境,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在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内躲的远远的,继续埋头沉思如何死亡。
丝毫不知被鄙夷傻白甜的贾赦捏着小本子,努力且小心翼翼的跨过灯笼,寻了先前沈笑坐的小木凳,乖乖坐定,道:“沈老,我初来乍到,烦请您给介绍一下本府的相关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