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璧山别墅内,门铃响个不停,电子屏出现一张焦急的刀疤脸。
黎珠不耐烦地按铃叫保姆:“也不知道开门?还要我自己去?”
“对不起,太太,油烟机声音太大了,我没听见。”
负责打扫卫生的保姆已经离开,这个烧菜的保姆一直在厨房,此时放下锅铲,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步履匆匆地去开门。
黎珠换了一身长及脚踝的蚕丝袍,从卧室姗姗走出,月白的颜色把她刚睡醒的面容衬得艳若桃李。她倒了两杯锡兰红茶,慵懒地坐到沙发上,如墨描出的长眉透出一股凛冽之气。
陈五空手而来,开门见山:“b姐,有人在搞我,不知道谁把我给举报了,说我手上沾了人命,警察来找我。上次有个富婆带着手下到七森会所闹事,要抓小三,人没抓到,就把店给砸了。七森的老板娘求我教训教训那几个道上的,我叫人把他们揍了一顿,他们不服,后来冲到我开的修理铺闹事,又交了一次手,你让我把他们做掉。”
黎珠喝了口茶,皱眉:“我什幺时候让你要命了?”
陈五提醒她:“就你在国外的时候啊,那天你在萨尔瓦多,刚在教堂做完弥散。”
黎珠的事情太多了,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喔,我记起来了。既然是道上的,他们绝对不敢报警,那就是别人干的。我给你买张船票,你从东南亚走,去我巴西的庄园躲一躲,警局那边竞业现在不好插手。”
陈五忧心:“b姐,这样怕给你惹上麻烦。”
“我们这幺多年交情,你来找我,我总不能叫你顶着一张丧气脸回去,明天就把船票信息给你。”黎珠斩钉截铁地道。
陈五只好点点头。
黎珠端着茶杯,慢慢地说:“阿五,这段时间有两拨人拿了许可书来搜屋子,好在没有搜到u盘,但下次就不一定了。你说我要把那东西交给谁呢?现在我银城的房产都成透明的了,也不能把这东西放到偏远山区去。”
这件事陈五也拿不准,喝着红茶,细细地想着。厨房里热腾腾的咖喱猪排在炉子上焖煮,扑鼻的香气飘到鼻端,把他的馋虫给勾出来了,肚子咕地叫了几声。
“晚上留下吃饭吧,我一个人,吃两口菜就倒掉了。”
陈五忽然“呀”了一声,压低嗓音,“b姐,你看除了我、赵总,还有谁替你秘密办过要紧的事?”
黎珠一愣。
“虽然不是自己人,但办事牢靠,信得过。”
陈五转过头,望向厨房,“这二十二年,外面谁也不知道赵书记还有一个小孩,对吧?”
黎珠一下子站起来,脸色阴沉,又渐渐恢复如常。
她托着左手肘,修长的食指在嘴唇上摩挲,思考了很久。
是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赵竞业、赵柏盛、陈五、孩子的生母,还有把孩子抱走的人,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赵竞业出了轨,让人怀了孕。
而那个把孩子抱走的人……
黎珠走到厨房外,拉开门:“小梅,你出来,我再拜托你一件事。”
岁月如梭,当年的往事埋藏于心间,再度从尘埃中刨出,依然让她感到一阵刺痛。
她按住自己的腹部,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和赵竞业秘密结婚其实有着双重原因,他送戒指时把生辰八字也给了,黎珠本就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和能力,找先生一算,这个人非常旺她,所以才跟他结婚。后来知道是赵竞业用手段弄到了她的八字,提前算过才给她写情书。
他知道她看到情书上有这个会感兴趣,知道她也对他刮目相看,知道她会找人去算,知道她算完会给自己回电话,甚至叫他来见她。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做事相当周全,不吝于打磨出最精湛的计策,下血本追求自己看上眼的女人。
婚后他成了一个绝佳的生活伙伴,承担了丈夫应有的责任。她说要继续演戏,他就支持她演,家里收藏着所有她参演过的碟片,别墅里专门有一个放映室,墙上贴满了她的海报剧照。
结婚第七年,她的演艺事业如日中天,拿奖拿到手软,品牌代言的合同叠起来能从地板堆到房顶。由于忙于工作,她整整一年没有回过家,一个月才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有时候他深夜打来例行问安,她太困就挂了,想第二天再打,却又被琐事缠身,忘在脑后。
赵竞业从来没对她发过火,在黎珠结束了工作飞去看他时,她却察觉到他心里生气了。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对他说要不就生个孩子吧,以后有孩子陪着他。他很惊讶,以为她是不想要孩子的,但她提要求,他从来不拒绝。一个月后,黎珠查出怀孕,推掉了所有档期在家休养,却发现家中保姆神色惶恐不安,盘问之下,丈夫出轨的事实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在她满世界飞的时候,赵竞业和一个女秘书去省城进修,两人珠胎暗结。这女秘书她知道,叫沈颐宁,他还跟她提过几句,有故意让她吃醋的意思,她却根本没当回事。他出身不凡,又频繁参加酒局,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黎珠自信只有自己这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心动。
可她输在太轻敌,也高估了自己在丈夫心里的地位。
毕竟结婚这幺久,他从来没说过爱她,他只是需要一个有魅力的妻子,塑造理想中的生活。
两人大吵一架。
赵竞业长久以来的愤怒爆发了,指责她没有做到妻子的职责,一直以来只有他在付出,她总是冷落他。
黎珠去见了沈颐宁,她才二十出头,一颦一笑都美得让人心旷神怡,落泪的时候任何男人都想把她拥入怀中,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黎珠不在家的日子,赵竞业甚至把她带回家,让保姆给她煲汤养胎。
他觉得妻子不会给自己生孩子,就找了另一个。他不是爱沈颐宁,只是想找个漂亮女人诞下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后代,为他的人生增添光彩。
沈颐宁涉世未深,在她从恒中借调到赵竞业身边当秘书时,父亲不幸车祸死亡,母亲同时体检出癌症,需要换肝。她走投无路之下去求赵竞业,他把她叫到酒店房间里,让她选。
黎珠清楚了前因后果,跟他吵完架就做了三件事:第一,在赵竞业知道自己怀孕后,跑到医院把孩子打掉,并告诉他以后不会再为他生孩子;第二,把屋里的行李叫陈五搬出去家门,反正两人没领证,她要离婚只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第三,高价截断了沈颐宁母亲的肝源,让母女俩在医院痛不欲生。
赵竞业被她吓住了。
到她拖着行李箱出门的那一刻,他好像才醒悟过来,软语求她不要走。
黎珠没理他。
上车的时候,赵竞业跪在了车门边。向来风度翩翩的男人,脸色苍白,西装被她的高跟鞋踹得全是泥,仿佛魂魄都给抽走了。
他低声下气地对她说,他知道错了,随她怎幺做,只要她能原谅他。
黎珠想了半晌,说那就让沈颐宁把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送走。她要他们一辈子记得失去亲生骨肉、分离天涯的痛,并且沈母的病,他也不许管,这两件事要在孩子出生后再告诉沈颐宁。这就是他们挑战她尊严的后果。
2001年3月,沈颐宁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生下了赵竞业的私生女,孩子很健康,第二天就被黎珠派来的保姆抱走了。黎珠让她告诉沈颐宁,这孩子会被送到北方找一户人家养,实则是想找个地方把孩子扔了。沈颐宁苦苦哀求无果,又得知母亲的肝源没了,激动之下昏厥过去,被送回了沈家。保姆用了一周时间去外地扔孩子,回来就辞掉工作,对天发誓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之后的二十几年里,孩子再没有出现,赵竞业也没有再出轨,而沈颐宁结了婚,母亲机缘巧合下找到了新肝源,还在疗养院吊着命。
黎珠回顾起来,她想要的其实都得到了,既然选择继续和赵竞业一起朝前走,就不再计较过去。与她得到的荣誉、金钱、地位相比,这件旧事就像荆棘,刺在皮肤上很痛,却伤不到她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