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蓼打开扫了一眼,眼角略过一丝惊异,转瞬又生出些满意,面上笑容也愈益宛转。
她关上盒子,只道:“真真,我那天捡了个徒弟。”
牧真有些意外:“恭喜师姐,居然收徒了。”
“这个徒弟要我帮忙找苍厘道谢,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八拜之交啊。”白蓼拍拍盒盖,“阿筠,还不出来见客!”
齐修筠从后首瀑云烟荡的山洞里走出来,躬身一礼,拜谢于前:“堂下一别后,未想再逢时。二位别来无恙。”
牧真讶然:“你还活着?!”
齐修筠微笑:“要托苍君之福。若不是他好心还我登遐丸,我也无法行死遁之计,还恰好被师父当作炼材挖出来。”
白蓼端起一旁山岩上置的紫玉爵:“事情大概我都听阿筠说了,这一遭他也算大仇得报。只他现在是个死人身份,也没法回去,以后便随我待在南离岛了。”
齐修筠笑叹一气,无不释然:“三门会审前,夫人确实想置我于死地。概是怕我将齐相宇这么多年做下的丑事全漏到诸家面前,教她颜面扫地。所以我如她所愿,在她动手前自我了结了。”
“可惜这孙夫人没能和她宝贝儿子一起受裁。”苍厘有些遗憾道,“不过大家现在都知道你是枉死了。幕后凶手也找出来了。”
齐修筠颔首:“虽说那奸细行了许多恶事,齐相宇这一件却不算错。”
牧真闻言,神色复杂。又见白蓼冲苍厘举杯道:
“阿筠天生一副狗鼻子,当真是个罕见的觅材手。我多少年没见着这么合适作导路犬的孩子了。还好人你救下来了,要是我们家真真,估计想不到这个法子。”
牧真开口就要辩驳,再一转念,心道“算了”。
“哎哟,摆什么脸子。我夸你会交朋友呢!你懂什么?”白蓼舒展臂膀,撇嘴一笑,“愣了半宿了都,你们倒是吃东西啊。”
水岸鳞次栉比的围石上各色珍馐错落,掩映在泉雾中,瑰然若仙家之物。
苍厘总觉得哪里不对,仍规矩坐着:“多谢姑娘美意,上山前刚吃过了。”
白蓼挤眉嗔道:“真真,说好了一起吃饭呢?你没给人说啊!”
“我忙忘了。”牧真还很理直气壮。
白蓼“啧”了一声:“那算了。言归正传。苍厘,你过来。”
苍厘不明所以。
“快去吧。”牧真好言相催。
苍厘早知他有事瞒着自己。但想应该不算什么坏事,做好防备就过去了。未料走到近前,白蓼“哗啦”一声起身出水。
还好齐修筠手够快,早拽了一件羽披,呼溜一下转圜而过由后而前地给她遮严了。
“嗨,瞎讲究。”白蓼也不拂徒弟好意,自觉上手又将披盖往身上带了带。
苍厘感激地冲着齐修筠点点头。看白蓼大咧咧叉着腿坐在一块山岩上,右手一挥,水面凭空浮出一尊卷叶联珠扁足鼎,鼎口阔如轮毂,中有一缕余烟缭绕。左掌一振,楠木匣盖弹开,八样天材地宝分陈于中,以格相规,以度相矩,星罗宿列,一方多宝格似的雅致机巧。
白蓼诡秘一笑:“说吧,为了这柄剑你愿意付出什么?”
苍厘眉头微蹙。却听牧真一本正经地传声:【三师姐炼有主之器时,必要人身上一个物件。虽说所奉部件越珍贵灵器越好,但其实只是个引子,你给根头发丝就行。】
苍厘前后联系,反应过来:【这就是你给她占卜的代价?】
牧真嗯了一声,不显山不露水的。
苍厘于是道:“我的血。”
白蓼莞尔:“怎么说呢,这答案还挺适合你。”
苍厘接过齐修筠手中小刀,刺破指尖,往那烟气袅袅的鼎中滴了三滴血。一霎时,轻飘的薄雾燃作血金之色,焚焚如锦,烈烈如炽。
白蓼面上笑意加深:“不错!”
她将匣中至宝一样样投入鼎中,闭眼,口中默念法诀。
苍厘自觉退后。眼看着白蓼衣袂与发尾拂如长旌,从口中呵出一道青蓝霹雳,锵然一声,将那鼎身整个儿劈亮。大鼎给这闪电裹挟击打,如陷雷枷云链之刑,不断发出闷响,最后竟在一道列缺中生生铿铮作无物,与那电弧火花儿一并消散在烟水之间。
白蓼呼出一口火燎般的青气,睁眼道:“一般说来,我成一器只需三个小周天。稍微复杂些的,也不过五个小周天。但你这个,我看真真是有意想考验他师姐的极限。约莫九个小周天能好。”
她面色有些发白,唇角微微干裂:“虽然感觉亏了,但有意思,我喜欢。”
说完就落入泉水,蜷缩一团,直至水没过顶,再不吭一声。
“师父累了,要小憩。我送你们下山吧。”齐修筠适时道。
苍厘望向水面咕嘟的气泡:“但你师父看上去不是一般累,要不你还是留着照看她吧。毕竟荒郊野岭一个女孩子家……”
“也对,还是苍君顾虑周全。那么有缘再会了。”齐修筠并不勉强,从善如流与他们道别。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顶往下走,行到半山腰,牧真才道:“所以你知道他是假死么?”
“不确定啊。”苍厘耸肩,“药我是放回去了,但人都是你们管的。后面发生什么事,你不该比我更清楚?”
牧真哑然片刻,只道:“你还是不信我。”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事最后你又没法做主,倒不如让他自己留个后手。”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告诉我。这样我心里也有数,能帮则帮。”
“心里没数你不也帮了。”苍厘笑了,“专叫了老虎守人,就是给人钻了空子没守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