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厘莫名其妙给人挟住,刚直起背,赤虎一个下腰又给他撞回牧真胸口。他一把扯住牧真袖子,耳畔陡然有风声呼啸,再抬首,眼前景物已然模糊。
猛虎横山,利落如鱼纵江海。
苍厘现在这姿势极度别扭。他动了两动试图转正身子,就听牧真低声道:“你以为朱招谁都让坐么?不想掉下去就别乱动。”
“你一定要让我难受是吗?”
“你也知道难受?之前谁把我裹在怀里不能动弹,还按在池子里乱灌水。”
“那你感觉还挺丰富。”苍厘不免诧异,“圣灵子,你占我便宜。”
“我没有!”牧真一抖,紧贴着他的胸膛往后一板,两人间霎时空出一道缝隙。
“你没有就再往后挪挪。”苍厘攥他袖子的力道更大,一腿稍屈,防止真被老虎颠下去。
“挪不动了。”牧真微恼,“当初明明是你先……”
被当成精灵豢养的过往一点也不愉快。苍厘见人脸又黑了,索性闭嘴,主动靠回去,权当无事发生。
牧真一怔,撇了眼去,竟也不再吱声。
归垣峰果然不愧为天雍第一峰。饶是朱招这般四足灵兽,自后山腰攀到山顶也花了半个时辰。
苍厘整个人都麻了。
好在常常骑马,胃里不至于因为这点颠簸翻江倒海。原本那点困意是给风吹跑了,骨子里的倦怠却蔓延而出,花骨朵一样迸开来。
他望着白玉方场那头的祝坛,靠住一棵云杉不动了。
“你去吧,恕不奉陪。”苍厘平缓着呼吸,“若在百丈之内,就算有缘。若是不在,打几道雷正好昭告世人——你圣灵子回来了。”
“除了打雷,还会倒霉。”牧真在他身旁站定,摸摸虎头上的绒毛,示意它先去前边开路,“我不想问星坛在开塔前一天塌了。”
苍厘没忍住,嗤了一声。他看看朝远处蹦跶的老虎,又看看牧真,发现人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便道,“原来今天是有备而来。听昨晚上那话,我还以为你真想吃顿团圆饭。”
“……无论如何,我的确是去吃饭的。但临进门前坏了胃口。”牧真眉心冉着,“家主的品味太差,她最中意的人居然这么没礼貌。”
“你怎么知道她最中意谁?”苍厘有点好奇。
“和摆娃娃一样。越是喜欢的,排得离自己越近。”
“你那个小兄弟挺有意思。依我看,家主说不定最喜欢他。”
“牧万晓天生通灵,卜筮资质非同寻常。他特意为我说话,或许有其他原因。”牧真沉吟道,“本来我没打算一定当这个司仪。毕竟他们训练一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但现在,我是非当不可了。”
“这次得算巧中巧,诅咒恰好中和。否则你出不了屋子,大概也没法重新得意了。”
“我没有得意,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牧真一拂袖子,率直往问星坛走。这回他熟练了,走几步就停下,侧脸示意苍厘跟上,“歇好了吧。”
“没有。”苍厘揉着手腕,还是动了,“要加一笔伤筋动骨费。”
牧真当然不信:“你伤在何处。”
“慌什么。”苍厘稳步与他擦肩,“我只想问问,你之前为何要帮牧开兰。”
牧真未想他会问这个,稍加思索,和盘托出:“阿兰是我表妹。她从小过得很苦。此次与沙雅联姻的本不是她,但该去的那个耍诈,最后不得已换人,她就成了替罪羊。”
“你们天雍好好的,为何要与沙雅联姻?”
“谁知道家主想什么……挑谁不好,偏偏是沙雅王!”
你得庆幸不是罗舍王。苍厘颔首,“耍诈的是牧雨煌?”
“你没见过,叫做牧尔蓉,算是阿兰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没牧雨煌这么活蹦乱跳,但实在坏透了心。”牧真义形于色,“这些年阿兰受了太多苦,我都没帮到,替嫁这事太过分,怎么说都得帮一把。”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牧真由不得嗔怪:“但拜你所赐,计划失败,她还是沦落到沙雅了。”
“听你这么说,去沙雅反是对她好。”苍厘淡淡道,“你若不能时刻帮她,便是害她。再在天雍待下去,她的性命属实难保。”
“你就不能想点好事?”
“我想的好事,是你能在天黑前整理完毕。”苍厘瞧了瞧近在咫尺的悬长石梯,“要是有时间,我还想去山下走走。”
牧真望上一瞬,出乎他意料道:“那我尽快。”
这人动作还真的就快了。他一面登梯,头也不回道:“今天春分,川边夜市有采春会,确实可以去走走。”
气氛忽然凝重
天刚擦黑的时候,方才家宴上负责张罗的总管亲自来坛下寻牧真。
男人眉头深蹙,沉沉道了句:“出事了。”便示意两个与自己同来。
也算走走。苍厘想,发现是朝着万古塔的方向去时,不由疑惑。
塔出事了?
到地方一看,好嘛,一个人浑身是血地穿在塔顶上,看样子已经死透了。塔檐琉璃角从他心窝子里斜刺出来,做了个无情夺魂钩。这么看过去,那人右手被折成个朝上的姿势,定定指着塔刹宝珠,好似有什么未尽之言亟待出口。
整个场子血腥又怪诞,仿佛远古的活祭进行到一半,满手鲜血的司仪却凭空蒸发了一般。
苍厘凝着那宝珠弧光,似是透过虚空看见云端上一双巨大的眼睛。
“你看,”他悄声同牧真道,“塔尖的珠子是不是变红了。”
“嗯?”牧真循声望去,很快收回目光,“看不清……可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