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大了。”苍厘淡淡道,“若下毒者不在此处,这法子就是一场闹剧。起码有一半的人会被筛掉,加深西东,尤其是同天雍府的矛盾。”
“啊?你怎么骗人!”声音怒了。
“是么?可确实有人暗中针对天雍府,下毒不过是个开头。”苍厘撩开帐子,声音更轻,“至于如何捉贼,我只说了一个猜想。作为管事人,要懂得兼听与取舍,并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你还有理啦?”鼻烟壶冷嘲热讽,“不过是想借天雍府之手,名正言顺筛掉一批对手罢了。”
“这种隔山打牛的事,有必要生气吗?”苍厘从包裹中摸出一块烺馍,若有所思道,“除非,你就是那头牛。”
声音一时语塞,咬牙片刻,态度薄凉了几分:“我同你商量个事情。”
“不行。”苍厘拧开水囊。
“我还没说……!”
“别说了,你哪里也去不了。”苍厘润了润喉,拧上塞盖,“以后还是听话些,烟烟,不要自讨苦吃。”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鼻烟壶叮叮当当摇起来,“你现在像个强抢良家子的恶霸。这种的我见一个教训一个!”
“你现在像个输光了还不认账的烂赌鬼。”苍厘慢悠悠嚼着馍,腮帮子一鼓一鼓,“这种的我见一个收拾一个。”
“我没和你赌过!”声音恨恨道,“你莫名其妙——”
“大人!”贺佳站在帐外唤了一声,满面笑容地冒进来,略略压低了嗓子,“大人料事如神,真的有复评!先生说您第一个通过复评,今夜过后待遇如常,启程的时候可以上碧玉车啦!”
小童总算宽了心,摸出一枚血橙摆在苍厘面前,“刚才忘记说了,天雍的接引车有五品,分黄、墨、碧、白、青五种。一般管事人驾黄玉车,粮草放青玉车,余下三种皆是使君乘坐。”
“先前我可是要与粮草同车?”苍厘摸了摸那只橙子,袖底铜匕一旋而过,落掌时已是一圈齐整绽开的橙花瓣。
“没错!”贺佳看呆了,脑中想法脱口而出。随即一卡,支支吾吾试图掩饰,“一般青玉车都不运人的,除非人实在太多了,比如这次……”
“嗯,吃吧。”
“大人,这可是先生的礼物,是上好的丹心橙!”贺佳咽了口唾沫,“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
“好,能吃完都归你。”苍厘继续嚼馍,“那些羊肉如何解决?”
贺佳呛了一下,“刚送进各个帐篷,现在大家应该都在吃吧。”
苍厘想了想卢师傅用青根试出的黑色,暗道最多一刻钟后,就该起乱子了。
“他信你了。”耳边响起鼻烟壶冷冰冰的声音。
苍厘没出声。他看着贺佳吭哧吭哧啃了半个橙子后,有些蹩脚道:“大人,我饱了……”
烺馍刚好吃完,苍厘并不同他客气,当即取过一瓣,“饱了就走吧。有事记得及时通报。”
“我若是他,定然怀疑毒就是你下的。”鼻烟壶冷哼一声,“听说这管事向来明智,怎会信你不怀好意的法子?”
“这证明他确实明智。”苍厘道,“那么你呢?你觉得,你算明智吗?”
“我……肯定要算!”
“哦。”苍厘道,“壶与人的判定标准果然大相径庭。”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
“不可能!”声音一个哆嗦,像是咬到了舌头。
“你危险了。”苍厘继续诓他,“都不用提你名字,这壶一丢出去,天雍府就得大变颜色。”
“…………”声音沉默良久,强作镇定,“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是谁。”
“你是……”苍厘口中刚冒出两字,外头贺佳已经语无伦次地叫唤起来:
“大人,大人!先生……有急事相邀,好像羊肉……羊肉真出事了!”
苍厘出去,见小童披头散发地站在原地大喘气,额头上都是疾跑出来的碎汗珠子,只平淡应道:“好,带路吧。”
没有经过那一堆郁郁葱葱的帐篷,却是绕了好大一个弯子,走到了一带古城墙下。
最高的城墙仅余一仞,已给风沙磨得圆润如石。牧应堂正立在那墙头前,音容冷肃道:“诸位想必都有疑问,这肉里为何有剧毒。个中原委,牧某自当告之——在此之前,先请各位出示使者印。”
团团围着的使者皆大眼瞪小眼,将信将疑地摸出锦囊。
苍厘站在最外围,想,不错。自己只说了个雏形,他倒是演绎得传神。
“现在,劳烦各位排作一行,拉开间距,将使者印放在身前。”
一些人免不得切切作声,不明白牧应堂这是要演哪出。多数人仍依言站开,按吩咐将印章摆在了脚尖前三尺处。
牧应堂点点头,纵身跃上城墙,宏声道出了最要命的那句话:
“投毒之人,印上姓名已毁,请诸位辨之——”
“——先生当心!”
遽然一声大吼震天,两句话几乎同时冒进众人耳朵。
兀那城墙后突出个蓬头野人,一身腌臜,极尽落魄。他颈项上耷着扯断的捆柴结,一手死攥着好大一截冒油的羊腿骨,乍见一堆眼睛瞪着自己也愣得一摆首,继而风风火火转个向,一股脑子朝旁地野林子扎去。
“呔!小子哪去!”一名矮短精悍的虬髯大汉跟着跳出。他吊着对苦瓜眉,双手一腾,甩开一段碗口粗的降金绳,呼啦套上野人胸口。
野人挣了几下没挣脱,不管不顾扭转横扫起来,直将个平静地搅得如同飞沙走石的古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