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刚流落在外时,安天锦刻意为难他,他连睡在柴禾堆都会被人惊恐地赶出去。
东陆人礼尚往来,他记住了。
苍厘就近捡了个马扎坐下,看小童蹦跳着进出,迅速理出一片容身地,摆好了灯盏茶具,然后笑嘻嘻冲自己道:
“大人,刚才发的锦囊里是您的使者印。这不止是您出入天雍府的凭证,还是参与圣阙大典的身份象征。只此一枚,丢弃或销名即视为退出大典,请大人千万小心保管。”
苍厘抽开锦囊,倒出一枚乌檀石的印章,转了一圈,发觉上头果然已契了他的名字。
“大人,我是您此行的接引,唤我贺佳就好。大人若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全力满足您的需求。”言毕,小童已将茶杯满上,行礼退下了。
苍厘在新铺的床板上阖眸歇息片刻,只觉喧哗都是别处的,自己这角落倒是格外僻静,索性就地摆起了棋谱。直至天色昏黄,帐子里也只他一个人。看样子是不会再有新伙伴加入了。
直接送钱,不好。苍厘想,不知天雍府是嫌银子少了,还是觉得银子太过普通,不够金贵。
他浑身余痛未消,薄薄一层衣衫又给汗水浸透。棋谱过了三七二十一道之后,难度明显再上一阶,走完一道要耗半日。棋息过脉眼时,压力极重,每每迫得他呼吸困难,根本没法多行,每天能保证一道实属不易。
苍厘缓过劲儿,打算找处水源洗把脸,刚撩开门帘,夜风便将柴火烤热的熟香送到他鼻子底下。是滴油肉脂混合着香料的味道,勾得远处的兽嚎都凄厉不少。
苍厘许久未进食,这一照面竟有些晕了。他揉揉额角,就听贺佳蹬蹬傻笑着凑上来,“大人,前面在烤羊,我从羊头上偷了一把香菜,放在汤里了,入味!”
贺佳手中捧着食碟,上面摆着一碗羊汤。苍厘借着远处的灯火一瞥,发现碗里头清清荡荡,居然连一星肉沫都没有。
“……开饭了?”
“是,开饭了。大人您先喝汤,不够了我再去盛。”
“……其他人也是汤么?”
“啊这……”贺佳愣了愣,“都有汤的。”
都有汤,肉就不一定了。苍厘端起汤碗,尝了一口,又默默吐掉,“没放盐。”
“啊?可能是端得太急,卢师傅还没来得及放。”贺佳小脸一红,“大人稍等,我这就去……”
“不必,我同你一起。”苍厘面色淡淡,语气不容置疑。
贺佳迟疑着应了一声,心中苦闷。本以为这次分不到接引差使,只能做个看帐人,谁知居然真有使君分给自己。接一个使君等于多一枚金珠,贺佳心中别提多开心了。可这位大人看上去不太好相与,刚见面就用一包银子给了应堂先生一记下马威,眼下又想借着没盐的肉汤搞事。
他有点害怕,“大人,烹宰的地方脏乱,其他使君大人都在帐中饮食,您去了……”
苍厘笑了笑,“岂不是正好。”
“你又要去作甚?”鼻烟壶憋了一天,此时忍不住道,“识相就安静点吧!人家能让你入帐没有当场劝回,已经算给面子了。汤不够喝可以自己去找吃食,没必要抢别人的。”
“还会有人被劝回么。”苍厘道,“我以为天雍府来者不拒。”
贺佳吓了一跳,“是是啊,录名也算初评。要是品次不足,先生是不会受礼的。但一般来说,劝回之事都不会出现,毕竟圣阙大典百年一遇,各家的礼物都是精心准备了多年,生怕被其他家比下去……”
小童越说声音越小,面色愈益惶恐,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苍厘却是面色如常,“那么复评呢?”
“啊?复评?”
“我的意思是——录名之后所得的待遇,还会再次变动么?”
这个问题简直闻所未闻。贺佳梗了一梗,摸摸脑袋,“这我真的不清楚了,我去问问先生……”
他撒腿就跑,却被一把兜住后领,鹌鹑蛋子似的扯了回来,“不急,先带我去烹宰的地方。”
贺佳欲哭无泪,又听苍厘若有所思道:“退出大典的条件是丢弃或销毁使者印?”
“……是。”
“明白了。”
搞事的人没有公德心
“你明白什么了?”鼻烟壶警觉道。
苍厘没理它。
“我告诫你一句,不要在……”
“我看见你了。”苍厘小小声道。
“哈?!”声音陡然一惊,呼啦一下退了老远。在半空飘了一会儿,又很是不甘道,“你是不是骗我?怎么可能会看见我?”
“信不信由你。”苍厘冲它的方向做了唇语,而后埋头赶路再不发声。
“我……”声音再一犹豫,告诫的话已说不出口。下头苍厘挂着淡淡笑容,一本正经凑到烤炉前,“卢师傅,羊好了吗?”
“就好就好!”圆脸男人给柴火映得通红,他在肩窝搭子上揩了揩汗珠,斜眼瞄着苍厘,“嗯?你哪处的?咱没见过吧!”
“我听说领肉要凭使者印,一人一份,就想问能不能多给一份。”苍厘道,“我带了一只小鹰,爱吃肉,可惜笨得很,让人折了翅膀,现在只能靠我喂。”
卢师傅就有些为难了,“行归行。不过这肉有限,讲究先到先得。你拿去喂鹰,别人怎么办。”
“不是人人有份么?”苍厘挑起一边眉毛,故作惊讶道,“难道会有使君吃不上肉?”
“本来铁定够的,但运输队路上出了点岔子,粮草都陷住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卢师傅指了指炉架上的大尾巴羊,“这还是问当地牧民高价买来的,不多,只够吃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