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过世了?
曾经在斗嘴的时候,问过他,找妈妈干什么呢?如果真的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掐住她问她为什么抛下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要她把亏欠自己的都还回来?
那个人当时拿着根烟在手里把玩,却没抽,垂着头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想过呢。或许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就当了却个心愿吧,反正我也己经长大到不需要妈妈了。”
是真的不需要吗?
“从小到大我连她的照片都没看过,或许我就是想知道,她的脸是不是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个人埋着头低低的笑“她最好能讲出点什么正当理由,不然我得在她身边磨上十年八年再准备原谅她。”
是真的可以原谅吗?
再没有比死亡更彻底的抛弃了。
泰京的目光一寸寸变的冰白骇人,转身又往楼里跑。马室长在后面紧追不舍,哭天喊地“泰京泰京,你告诉美男不要太担心妹妹了,有我照顾着呢!”
没人比自己更明白妈妈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有妈妈陪着睡,我没有,只好在身边放只大熊,半夜里醒来时伸手摸摸,早上起床垂头丧气跟它道早安,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小时候,别的孩子过生日和父母一起去照全家福,我也照,爸爸面无表情站在左边,右边摆的是那个女人的照片。
大一点,曾经恶毒的想,她还不如死了,起码可以温暖怀念。
可她毕竟还活着。还活生生的念着从前的旧情人来恶心我,瞧上去过的比我好的多。
美男美男,我小的时候起码有个大熊陪着,你现在想哭,又该怎么办?
美男在顶层天台上,泰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夜色沉黑,天台门口亮着盏昏黄小灯,少年妆还没卸,身上仍是闪闪发亮一身行头,脸庞隐在黑暗边缘模模糊糊瞧不清表情,只有烟头火光清晰的明明灭灭。
听到脚步声,美男漠然抬眼瞧瞧,神色竟与往时并没什么不同,眼睛里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这时候,除了沉默,大约也无可作为,根本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泰京不是新禹,要他撇着嘴哼哼冷笑着说些气话倒还容易,安慰人却从没作过。在这之前也从没想过。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好像从这对视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坚硬的倔强的,冷漠的愤怒的,周身华光一往无前;脆弱的易碎的,漠然的微妙的,绝望透顶困顿不堪。
走廊里又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新禹和jerey并肩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满脸哭相的马室长。两个人脸色都很差,大约己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新禹看看美男的脸色,转过脸来又瞄了泰京一眼,目光罕见的凉,嘴唇动动却并没说什么,好像一时也有些无从入手。
最先说话的反倒是美男,他慢慢站直身子,把外套上乱七八糟的配饰摘了,戴上帽子“对不起大家,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晚一点的记者会就拜托你们了。”
这语气平静到诡异的程度,好像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是一层漂亮的银蓝,再往下则是无尽的暗。
“美男…”jerey无比担心的把脸皱作一团,低低唤他一声,声音涩哑难听。美男走过来亲溺的揽过他肩膀,轻轻拥抱,竟然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马室长我们走吧,妹妹还在车里等着。她是一定要哭的,今天太晚了,就让她在我房间里借住一下吧,剩下的事拜托大家了。”
少年一面说的一面往外走,没有迟疑,没有颓唐,背脊挺的笔直。
他是如此的完美坚硬,而且冰凉。这更像一种拒绝的姿态,看不透触不着,让你永远也靠近不了。所有微细却纷繁的声音与情绪都与你无关,你将永远与他擦肩而过。
该怎么办?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视线里留下一片突兀的空白。
他还真就这么走了?扮什么酷…泰京魔王扬扬眉毛正想追出去,却见新禹转身过来,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记者会就拜托你们了。”说完闪身便往外追。
“喂,新禹哥!我也…”jerey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泰京却一把把他按了回来,唇角抽抽几乎是怒容满面了。搞什么?都追出去,留我一个人对付一群记者?
新禹脚下顿顿,脸上不带半分笑意,简直认真的可怕“我们组成anjell己经四年了,请允许我在这四年里唯一的一次任性。”
※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想起过小时候。
在这之前的许多个日夜里,还以为己经忘记了它,还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甚至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外星球的矫情事件。
那时候妹妹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祈祷,在圣母像前,花园里小床上,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她紧闭着眼缩起肩膀,模样虔诚无比,祈祷着有天那个名为母亲的人会突然从天而降,带着满身温柔华光,把她从灰蒙蒙雾一样的梦里抱起来。
那时候妹妹很乖,前来礼拜的夫人们会摸摸她的头,递些糖果给她。她一颗不吃的放着,扬着脸说,以后妈妈会给我买更好的。
任何不可能实现的虚构场景都约等于谎言,完全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这两个字渐渐从妹妹嘴里消失了,她穿着小修女雪白的裙子双手交握在胸前,学会了含蓄的笑。
那个时候,她不再期待着母亲从天而降,而是认真的憧憬着自己有天会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她。如同小说里经常写到的,永不放弃的找寻和温暖美好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