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里的少年抬头与他们对视,大眼睛闪过一抹悲伤,那两个人,那么契合无间地靠在一起,谁也无法分开,谁也不能介入,让人动容,更让人,绝望。
琛儿啊,这一生,你无论如何,是争不过他的呀
李观澜已经三十二了,还未立正妃,虽然有不少权贵巴结迎逢,费尽心机把自家女儿往他面前推,表面上大家和乐融融,背地里咬牙较劲互不相让,可惜当事人无知无觉得厉害,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沉香阁里,李观澜客气而老套地与王丞相寒暄着,后者挺着油水
丰厚的大肚子,拉过自己含羞带怯的女儿,笑得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完全无视四王爷尴尬的游移不定的眼神,也无视段大将军一脸想找人晦气的神色,并且把李沧澜、莫憬玄二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好戏的微笑当作鼓励,不怕死地开口道:「小女若若,还请四王爷垂怜。」
李观澜万般不解,这人贵为宰相,还怕女儿嫁不出去?何况朝堂之上多的是青年才俊,犯得着全往他这四王府拥?
眼角余光瞄到段湘的脸色已经很不善了,李观澜叹了口气:「丞相送来的十株倾城名花本王还来不及观赏,实在无力消受,丞相恕罪了。」
这人的脸皮实在是不薄,上午浩浩荡荡地带了十顶大轿子来,引下一群千娇百媚的小清倌们,齐刷刷地给王爷请安,请得他如芒在背,连带掀翻了某人的醋坛子--他领口下还掩着那个煞星的牙印呢!
王丞相额角冒出冷汗,求救地看着桌边的人,李沧澜笑了一笑,解围道:「王大人一番美意,本该从命,只是四王爷近来纳了新宠,醋瘾奇大,闹起来皇兄也招架不住,还请王大人见谅。」
王丞相干笑两声,不死心道:「四王爷风流倜傥,惹尽芳心,实在令我等羡慕不已啊!」
段湘两道眉毛拧了起来,不悦地瞪着李观澜,后者一转头,看风景。
李沧澜干脆送佛送到西,接道:「梅花开得正好,王大人何不带令千金下去瞧瞧,香花还须美人识呀。」
王丞相就坡下驴,讪讪地应了两声便带着女儿下去了。
李观澜狠狠地瞪了胞弟一眼,道:「你就不能编个体面些的理由?」虽然他被段湘吃得死死的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李沧澜斟了杯酒给他,道:「段将军也有不对的地方,男子汉心怀四方,小儿女一般争风吃醋未免落人话柄。」
天下尽是这种没理搅三分的人,李观澜转向莫憬玄那边:「憬玄到了我这般年纪,该是何种情状呢?」
眼看着一醋未收,一醋又洒,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的段大将军终于开口了:「王丞相为何执意把女儿塞给你?」
「你问他去,问我作甚?」李观澜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确实令人费解。」李沧澜给他一个更令人费解的眼神,段湘接下去分析道:「或是他女儿执意要嫁你,或是他想拉拢甚至牵制你。」
「后者。」莫憬玄不动声色地点评一下,含了一口清甜爽口的蜜梅羹。
「我也这么认为。」段湘继续往细里猜测,「或许他另有所谋,也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后者。」莫憬玄头也不抬,又轻飘飘地抛过来一句。
「为什么?」三个人同时问。
莫憬玄想了一下,小心地离开李沧澜伸手可及的范围,道:「王姑娘方才一直盯着我。」
「哦?」那人果然被挑起了高度兴趣,微眯起眼睛道:「继续。」
莫憬玄叹了口气,避开李沧澜刺人的目光:「王丞相曾当着满朝文武,请先皇赐婚将女儿许配予我。」当时他刚中一甲头名,年方十四,对婚配之事一窍不通,先皇也以为双方年龄太小,未曾应允。
三个人露出了悟的神情,李沧澜释然一笑,把爱人拥入怀里。
王丞相确实在善于钻营的老狐狸没错,但明知得罪人的事他向来是不做的,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当着莫憬玄的面给女儿讨婆家,朝堂上下谁不知道莫憬玄与李沧澜的关系?何况还有护国寺做他的靠山,哪个惹得起?
若若临去前秋波一转,似有千言万语,总让他心里不安。
李沧澜眼神闪动了一下,也没阻拦,随他去了。
步入梅园,若若果然在六角亭下等他,福了一福,柔声道:「若若给莫公子请安。」
「王姑娘不必拘礼。」莫憬玄拱手道,「何事但说无妨,憬玄虽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
若若低着头沉思了下,突然跪倒在莫憬玄身前,哀声道:「请公子救救王家!」
「姑娘请起,」莫憬玄一下子慌了手脚,忙扶她起来,安抚道:「憬玄驽钝,还请姑娘明示。」
那若若眼圈儿一红,嘤咛一声扑到莫憬玄怀里,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背,泪流满面,口中嚅嚅不能言语,莫憬玄自然是大惊失色,挣开她的双臂,只觉背上的伤处一热,里衣已染湿了一片。
莫憬玄忍着疼,将若若推出一臂之遥:「王姑娘,请自重。」
若若泪眼迷离地看着他:「莫大哥,若若不好么?莫大哥讨厌着若若么?」说着又柔情万千地偎了过来。
莫憬玄无处可躲,苦笑了一下:「王姑娘秀外慧中,憬玄领教了。」话音未落,一手猛地抓住她的腕子,拧转过来,若若惨叫一声,一把匕首「呛啷」一声掉在石板地上。
相府千金脸上立时血色尽失,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莫憬玄皱皱眉,他好歹当了两年的太傅,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岂还有脸在宫里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