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多次战场的卡约斯警觉性甚至更甚于温德尔,先不说他睡觉时根本不会翻身,雌虫的身体反应都会在翻落树枝的第一时间将他惊醒,在眼睛还没睁开之前,卡约斯就会自己翻回树枝上,反应速度之快根本用不上虫翼。
温德尔好笑地摇了摇头,“好吧,只要你不会感到不舒服。”
卡约斯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温德尔注意到他的异常,好奇地问。
“你在荒星上生活的时候,那时候你伪装成雌虫的身份,同伴应该也是雌虫吧?那你也会抱着其他雌虫睡在树上吗?”卡约斯不自然地问。
温德尔沉默了。
都说了,他根本没在荒星绝地求生过!
“你很熟练。”在他们躺在树枝上的时候,卡约斯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难道你在树上抱着睡过的是雄虫?”
温德尔沉默了。
他总不能告诉卡约斯,他的熟练并不是因为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而是因为他的基因一半来源于花豹。
花豹会将自己捕到的猎物吃掉一部分,然后将剩余的尸体肉块藏在树上,以备之后使用。
所以他现在在卡约斯身上实施的固定技巧,其实应该被用在被咬死的猎物身上,这只是一种生存技巧,完全没有任何浪漫含义。
实际上,唯一被温德尔“在树上抱着一起睡过”的东西是一只急救箱,里面装着几条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一瓶既可以饮用也可以冲洗伤口的蒸馏水,还有一些药品和绷带。
最后是一段用绷带搓成的绳子,如果身上的伤口情况恶化,温德尔准备把自己的尸体绑在树上,以免被当地正在追捕自己的食人族分尸。
他发现自己有一些作为肉食性兽人的、略显奇怪的骄傲在心里,不希望让自己成为被食用的对象。
不过,要是有另一只花豹爬上树发现了他的尸体,温德尔倒也可以为自己的半个同族牺牲一下。
这个故事应该能让卡约斯满意,毕竟里面不涉及到任何与他关系暧昧的雌虫或雄虫。这么想着,温德尔把故事稍微润色了一些,让它听起来更像是虫族社会中能发生的事情,讲给卡约斯听。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卡约斯低声问:“是哪个荒星,什么外星种族?”
好问题。温德尔也不知道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哪个荒星,至于外星种族则是他按照食人族的习性,杜撰出的会捕食虫族的生物,有极大可能根本不存在。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温德尔搪塞过去。
“我想为你报仇,杀光一个种族没有那么难。”
温德尔苦笑:“没那么严重,而且之所以他们捕食我,纯粹是因为我先杀了他们的头领,被记恨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可是你那时会死,你不能死。”卡约斯冷声说。
温德尔一顿。
当时他很幸运,熬过了感染带来的高烧,没有被食人族发现,也没有因为脱水和饥饿死在那棵树上,而是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去了。
但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温德尔有一些求生的本能,但那更像是来自于胜负欲而非自己的本心。活着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死亡也是一样。
他能置自己的性命而不顾去完成最凶险的任务,不是因为渴望奖赏或追求刺激,更不是因为他忠诚于蔡司和他所属的家族——仅仅只是因为温德尔没那么害怕死亡而已。
没人在乎,连他自己也不在乎。这是温德尔一直很清楚但从不宣之于口的两个事实。
直到此刻。
夜晚的树冠密不透光,树叶聚拢着像是一团黑云漂浮在两人的上方,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星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正好照进一双比群星更浅淡的银色眼睛,闪烁着疯狂和兴奋的光芒。
卡约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忍不住睁开眼睛。
“没关系,以后我会杀死每一个伤害你的生物,你不会再处于那种境地。”卡约斯说,听起来对他作承诺的“杀死每个生物”雄心勃勃。
温德尔怔愣着,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被保护者,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角色。卡约斯听起来……很在乎他,在乎他的安全和生死。
不仅是说说而已,为了他,卡约斯愿意违背自己一生所接受的所有信仰,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誉向一只雄虫复仇。
那时卡约斯还不知道【加勒德亚·里昂】就是温德尔,有着向蔡司反抗的能力。在卡约斯的视角中,身为军校优等生的蔡司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加勒德亚】推下飞船,所以他完全可以放任蔡司去做一切。
但卡约斯没有,他从墙后转出来,让蔡司看到了自己的身份,他开始攻击【加勒德亚】,然后毫无必要地与他一起坠落,在空中甚至不愿意张开自己的虫翼。
前者能解释为他想亲自给温德尔报仇,但后者又是因为什么呢?
温德尔不敢去想。
因为童年和少时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有一些信任问题,总是避免把弱点交托在别人手中,也并不相信过于甜蜜的说辞。
可是在这个夜晚,在一团漆黑的树冠中,在一双闪烁着疯狂的银色眼眸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复苏。
也许上辈子的经历并没有把他榨干,捧出心脏晃一晃,再用力挤一挤,他的心中还藏着那么一丝软弱,属于多年前被父母卖给斗兽场的那个抱着自己尾巴哭泣的小孩。
这东西作为礼物送给卡约斯,未免也太过寒酸了。温德尔自娱自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