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喜宴之上,虽然吃食大不如从前,下人也很零星,没的丝竹助兴,也没好礼相送,可是觥筹交错喜笑颜开之间,又叫人找回一种朴素的感动。
念离一直在忙活着,等酒席过半了才到了前场,也没有入席,就抱臂在回廊站着。煮雪特别烹制的香茗端上来了,引起宴席的高峰,宾客纷纷叫好,雅兴大发即席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就连卫家的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兄弟,也卖弄一番,惹得大家一片嬉笑。
这样的夜,大红的灯笼,闪烁的人影,堂里院里,一片祥和。
突地,安以墨轻轻从她身后拥住了她,呵气在脸庞,一团的白。
“怎么不吃酒了?”
“算算日子,今晚该让我吃吃酒之外的好东西了吧——”安以墨笑的就像只黄鼠狼,念离脸上飞起一片羞涩,安以笙突然在他们身后起了一声,叫两个人都一哆嗦。
“大哥好骚,小弟佩服。”
“你怎么又从席上跑出来了,主桌上都没人了——”
“你看看这闹成一团的,彼此不分,天下大同,妙哉。”
的确,今时酒宴不同往常,不再是等级森严,而是和谐融洽,大家轮番给老太太祝酒,唱的唱,跳的跳,狂欢异常。
“大哥,教小弟两招,小弟的融雪之旅,就靠大哥指点了——”
“咳咳,身为男人,不就是娶妻生子的,到时候你就会了。”安以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安以笙眨眨眼,“大哥,我今天去作坊,碰上来求产婆的,和产婆聊了几句,嘱咐我想要传宗接代之前,必先封山育林,敢问这四个字,作何解啊?”
安以墨一抽抽,现如今产婆说起话来也委婉了,当年那些婆娘对他说的都是:要孩子前几个月,要戒酒戒女色——
抵御诱惑,专心育种。
咳嗽两声,安以墨点点自己的嘴巴和某部位,字正腔圆地说:“此乃山。”然后又摸摸老婆的肚子,“此为林——”
“大哥,和你的一比,我就是小土包,可是我那土包上没有林子,白皑皑的都是雪——”
念离听着安以笙这话,噗嗤地笑了。
这样的小美好,能再多一些,多么的幸福。
可惜这幸福总是来的不长久。
门口大志拉长了声报着:“吕知府拜府————”
正玩乐忘形的一院子人都被泼了冷水,纵使吕知府笑的再温润,还是让大家都不自在了一把。
安以柔扶着老太太起身迎接,知府略寒暄几句,张庭送上贺礼,本以为走个过场的父母官就此要告别了,他却是眼尖地寻到了安以墨夫妇俩,径直朝那边就去了。
满院子大气都不敢喘。
“安兄弟,安夫人,真是喜庆祥和红红火火啊,希望吕某人没有让你们扫兴,说到底,咱们都是有缘人!”
吕枫在人前该说的话说得依旧是滴水不漏。
“哪里哪里,吕大人能来,蓬荜生辉。”安以墨装起来也是人模狗样。
“今天我来,有一件好事,也有一件坏事,咱们由坏到好,越来越好。”吕枫十分淡定地说,“昨夜那批江洋大盗越狱而逃,盗我官银,幸而郡守大人过访,郡衙捕快出了手——那群歹人被就地正法,这样一来,安园的案子也审无可审了,吕某白白辜负了安园的期望,惭愧惭愧。”
吕枫这话无不透着一股子酸气。
“这是坏事一桩,可是也有好事,好事便是,这群大盗在落网前捉走了葬月姑娘,这一遭他们私逃,也带上了葬月姑娘一起,所以我们倒是把葬月姑娘救了回来。”
一院子的人都在侧耳倾听,此刻细细的交头接耳已经开始,无不赞扬吕知府的办事有力。
“只是,葬月姑娘似乎受了点刺激,我们人是带回来了——”吕枫说完,一挥手,衙役架着神志不清的葬月就进来了。
到了跟前,葬月险些跌倒,吕枫稳稳地扶住,形象又一次光辉灿烂。
念离抱过了葬月,一句也没有多说,就往后院子走,到了后院子门口,一直躲在后面烹茶的煮雪也迎了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都不做声,到了院子里,扶她在石椅坐下,一个直接掐着她喉咙叫她张口,观察口腔,另一个则把脉,彼此都没有多说一句,只是心照不宣。
“下毒。”
两个人异口同声。
煮雪腾地转身,念离伸手一拦。“哪去?”
“讨债。”
“这一回不仅是吕知府,还有朱郡守。江洋大盗是朱郡守的人杀的,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
“不就是那个年年来京城走礼的朱湘?是他又如何。”煮雪的眸子极冷,她这满腔怒气并不是因与葬月交情多深,不过是因为身为四大宫人受辱不甘,而且下毒这手法,还是她们在宫中司空见惯的把戏。
班门弄斧。
“是,你若还是影者,勾勾小手指他就没命了。我们若还是在宫中,将他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我们是在安家,而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小民——”
“难道就这样算了?”
“这毒的解法你我都知道,假以时日——”
“这等卑劣小人,你能忍,我不能忍!”
“那就当是为了以笙忍了吧,安园风雨飘摇刚刚有所起色,顶头地方官不能得罪,除非直接捅到陛下面前,否则这暗地里官官相护,又奈何得了他们?”
“捅到陛下那里也未尝不可。”
“煮雪,如若陛下公开审,则必将一路追查到江洋大盗,不得不重审十年前的——”
煮雪恍然大悟,原来早在和吕知府过招一瞬,念离就已经想到了这么远,不愧是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