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温钺后来还是这么对周霁然说,“谢谢你陪我去见李盛,谢谢你很多。”
四个小时的路程说短也不算短,周霁然开始跟温钺聊天,其实主要还是他在说自己的事,在国内表演学院读了一年的导演,觉得没劲又出国念了金融,回国之后想当演员又可以做。
温钺很羡慕他,有的人就是命好到要做选择题的时候真的只做选择就可以了。
-
李盛的诊所开在京市精神卫生中心对面的门面房的间隙,门口的招牌用黑体五号字写着盛京心理咨询。
周霁然先替李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在环贸的工作室还在装修,所以暂时在这里过渡一下。”
温钺:“地段挺好,在精卫对面,抢活方便。”
李盛的形象跟温钺想象的有些一样,也有些不一样。西装笔挺,金边眼镜,薄唇眼神凌厉,但是一笑起来,嘴角和眼尾上扬,用的香水又是柑橘调,一下子人就亲切祥和了起来。
周霁然和李盛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出去等待,李盛率先坐下,“温小姐,请坐。”
温钺依言坐下,双手撑在椅子上,耸着肩膀,领口挤出轮廓清晰的锁骨。
“第一次见面,我们随便聊聊就行,你不用紧张。”
“好。”温钺抬眼,与李盛对视了一下,很快把视线移开。
“你是演员?现在跟霁然在拍戏?”
“嗯。”
“表演专业的吗?”
“不是,我本科念的是生物科学。”
“生物?那跨度挺大的,怎么想到做演员?”
“他们来找我,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想挑战一下,就来了。”
“那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还不错?”
“还可以。”
“当演员跨度这么大会觉得,有困难吗?”
温钺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确实是提到了痛点,“我可以相信你吗?可以跟你说实话吗?”
“当然。”李盛露出了他招牌一般温暖和煦的笑容,“你要喝点水吗?温水?”
“冷水就行,有冰块就更好了。”
李盛直接从小冰箱冷藏室拿出一瓶矿泉水,“正好,我也喜欢喝冰水,有准备。”
温钺一口气灌下许多,“现在拍电影为什么还是像几十年前那样拍些男凝视角的东西,我觉得很不适,玛德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还要对十几岁小姑娘意淫,对不起我讲脏话了,过几天还要拍侵犯的戏码我想想就觉得恶心想吐,想一铲子创死这帮下作的畜生,国产电影不拍性爱场面就没有拍头了是吗?”
温钺显然已经忍耐了很久,把愤怒和不解倾泻而出,“还有为什么主人公受到伤害之后永远倾向于自毁和毁灭不相干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的跟猥琐男拼了一了百了拉倒了,最关键导演让我跟角色共情之后,我竟然能很诡异地t到那种自毁,并且要让珍惜的人也不好过的感受,我觉得这个太恐怖了,我没有办法控制了。”
“你有跟导演或者其他的工作人员提过吗?”
“没有。”
“为什么?”
“我很怕冲突,而且我没有那种勇气,新人怎么敢做这种事,导演那么很有名,别人会说我屁都不懂耍大牌。”
“有人说过你耍大牌?”
“有,就今天上午有一个采访,因为昨天晚上有一场重头戏拍得我很痛苦,今天实在受不了了,没有给工作人员好脸色,然后就有人说我耍大牌,其实我后来也觉得内疚,别人也是工作分内的事,我自己的压力应该自己消化,不应该扔给别人。”
“但是这说明你的身体在自救,其实算是一件好事。那你觉得别人说你耍大牌,你会生气吗?”
温钺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今天早上确实有点失控,或者当时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到现在生气的劲头过去了,就还好了。”
“所以你觉得,当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或许有些冒犯的想法的时候,别人不会有跟你一样换位思考的能力,也不会有跟你一样调节情绪的能力吗?”
温钺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我的问题。”
藕涓的个性变得同从前很不一样,大多时候在学校她都是沉闷的,像自制罐藏的腌菜,只要不打开它,就可以默默发酵很漫长的时间,可是偏偏有人要惹她,那就不一样。
藕涓睡在上铺,有一天她从图书馆回来,床铺被泼上污水,湿透无法过夜,沉着脸问宿舍里面剩下三个抱团的女生,她们一个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倚着墙壁叉着手一脸看好戏,一个刚从热水瓶倒完一杯滚烫的热水,热气腾起,她的眼镜上升起一团雾气,还有一个拿着指甲刀剪指甲,专心致志,不给一个眼神给藕涓。
没有人回答藕涓,她们总拿她当透明人,藕涓一个大步上前抄起那杯滚烫的热水往就近的床铺上倒去,卫生间门口发出尖锐的叫声,“藕涓你有病啊?发什么神经?!”
藕涓根本不在乎,抄起还有大半瓶储存的热水瓶,打开瓶塞,往对面下铺浇,女生不剪指甲了,怕被热水溅到躲得远远的,嘴里不干不净骂些东西,藕涓也不争辩,瓶里还剩下一些东西,一个使劲往上头一扔,宿舍最后一张干净的床铺也遭了殃。
失去武器之后,藕涓显得孤立无援,三个女生一拥而上,扯头发的扯头发,桎梏双手的桎梏双手,分工明确,剩下一个没有明确任务的,上来就往藕涓小腹来了一脚。
疼,好像脏器被猛掐了一把,藕涓恨不得立刻掉下眼泪,她也发了狠,抬起脚不顾一切胡乱蹬,大概跟曾经的周驰学了一些不要命的打法,打得桎梏住她的女生松了手,藕涓趁着间隙,把踢她的女生生扑到湿透的床铺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