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路?”宋劭文问。
周慈安点点头,宋劭文的胳膊给她做支撑,她试图用力站起身来,却始终使不上劲,宋劭文看不下去,只得打横将她抱起,抱出鸣春院呼吸新鲜空气。
不多会,副官开着车过来了,便由宋劭文做了主,送周慈安回周宅。
周慈安与宋劭文并排坐在后座,旗袍下摆被蹭脏,周慈安用手指绞着下摆,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见状,宋劭文先开了口,“周小姐你好,我是宋劭文,我们见过。”
“我记得你,在花园的池边,我叫周慈安,慈睦的慈,安心的安。”
“噢我的劭是……”
“我知道。”
“你知道?”
周慈安点点头。
“今日原本要去做什么?”
“兄长说要带我去照相馆拍照,可是找不到他人。”
“照相?法国人新开的相馆?”
“嗯,兄长说,最近很时兴。”
“明,不,后天吧,我带你去。”
周慈安闻言有些吃惊,“你带我去?”
“嗯,后天早上九点,我准时来接你。”
说话间,车子驶至周宅,司机下车过来替周慈安拉开车门,周慈安好像想说些什么,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车门又已打开,只得下车,说了再见,权当答应了照相的事。
周慈安走了没几步,宋劭文忽然摇下车窗,喊住了她,“周小姐!”
周慈安回过头,太阳此刻照在她脸上,虽然灰头土脸,却也瞧着熠熠生辉。
宋劭文从车里探头出来:“今天很漂亮。”
旧梦2:天时地利人和
周宝尧知道了鸣春院的事,带人去妓馆走了一趟,回来老鸨子的腿就断了,姓张的佃农家也走了一趟,张婶两颗金黄的牙落了地,张叔也去了半条命。
周慈安跟周宝尧生气,不想同他说话,周宝尧便搜刮了无数锦罗绸缎和新鲜洋人玩意儿,来讨妹妹欢心。
东西满满当当堆在屋子里,周慈安一点儿也不想着看,“以为什么稀罕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好容易逮着周宝尧的小厮落了单,“你老实跟我说,周宝尧跟姓张的那一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哎唷小姐你饶了我吧,我要是跟您说了,下一个断腿的就是我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八张嘴就指着我一个人吃饭呢。”
周慈安知道一点周宝尧的做派,谁都拦不住,没法儿再跟小厮为难,“行了行了,你走吧。”
小厮那里问不到东西,周慈安把心思打到了宋劭文身上,趁着去相馆照相,坐车之时主动问起,“宋先生……”
副官清清嗓子提醒她,“少帅。”
“噢,对不起,少帅。”
“没事,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哥哥,同姓张的那佃户有什么龃龉,他们为何要害我?”
“你可知道,你哥哥,在白城,有个诨名,叫周大害?”
周宝尧其人,一方害虫,十里八乡的佃农,家里有闺女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入了他的帷帐,春宵快活,家里有儿子的,凡娶亲,新妇的初夜也得归他,有不愿的,轻则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重则半条命都得过去。佃农们深受其害,事发前一天,周宝尧借着要账要了张婶闺女的清白,老两口气不过,知道周宝尧有个疼爱的妹妹,这才想出这招来报复。
周慈安从小长在院子里,家里人百般疼爱,未经人事,头回听见这些污臜东西,心中大骇,“我哥哥,这么坏吗?”
又想起来什么,顺嘴问了一句,“那你同他,可是沆瀣一气?你那天在鸣春院又作什么?”
宋劭文斜睥她一眼,她这才觉得不妥,连忙找补,“多谢少帅当日救命之恩。”
宋劭文笑笑,挑着她的话回答,“不谢。”
周慈安第一回见照相机,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咚”大一个支在那儿,人钻到黑布后面,一按一个小黑球,闪起一道白光就成事了。
照相馆备了不少拍照的衣服供替换,周慈安另试了一身紫色的旗袍,她觉得普通好看,本不打算再拍,但宋劭文说像紫藤花似的,清爽脱俗,店家为了多赚钱跟着起哄,还撺掇宋劭文一起合照,周慈安便应下多拍了两张。
照片洗出来还需要时间,届时恐又得劳烦宋劭文走一趟,他不觉得有什么,周慈安却十分不好意思,为表感谢,她主动提出要请去戏园子听戏,听一出《凤还巢》。
“小姐爱听戏?”宋劭文有点惊讶。
“还成吧,打发时间的事情里头,听戏算有点意思的了,程雪雁好玩儿。”
“哪儿好玩儿?”
“她妈老爱数落她,说她不如她妹妹,妹妹举止好,长得漂亮,而她特别贪玩,她也是个暴脾气,就回怼她妈:‘我妹妹是我二娘生的,我二娘长得跟天仙似的,生出我妹妹来自然是好看的,我呢,是你养的,你也不看看你那模样,生出我这长相来是对不住你还是怎么着。’”
宋劭文自然也是听过看过的,“丑角儿是有意思,但向来靠自轻或轻人逗闷子,未必是好的,另这本子演了许多年了,不如看点新鲜玩意儿,今晚电影院有一出西洋戏叫《残花泪》,小姐若是得空可一道前去。”
电影是新奇玩意儿周慈安自然知道,“可是我却不知白城几时有了电影院?”
“小姐若是胆子大,今日可坐我的车去一趟上海。”
周慈安抬眼仔细盯了宋劭文一会,宋劭文也不回避目光,低头同她对视。